都是因为她。
母后死了……死得那样惨烈,那样不明不白。
父皇也疯了。
曾经显赫煊赫、让她引以为傲的陈朝皇室,早已化为齑粉。
她没有家了,以前一直期盼着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甚至于她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将来要背负着“前朝余孽之子”的枷锁,在这充满敌意和算计的世间挣扎求生吗?
……都是因为她。
崔韫枝踉跄着走到半山腰一块凸出的大岩石旁。岩石冰冷粗糙。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岩石缓缓滑坐下来,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灵魂深处透出的、无法言说的倦怠。
山风更大了,呼啸着掠过林梢,卷起她的长发和破碎的裙摆。她抬起头,望向山下。
此刻,她身处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上。
往下望,是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葱茏苍翠的山峦。云雾如同流动的纱幔,在谷地间缭绕、聚散。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云海边缘染上几缕黯淡的金红。
远处,依稀可见积云寺那一点模糊的轮廓,还有更远方,燕州城万家灯火初上的微光。
这世界,本该是壮阔的,是生机勃勃的。
可落在崔韫枝的眼中,那些葱郁,那些灯火,那些遥远的、属于人间的喧嚣,都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她像个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游魂,冷眼旁观着这再也无法融入的世界。
看着看着,她苍白的唇角,竟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空洞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在她脸上浮现。
就这样吧。
活下去,谁都痛苦。
她,沈照山,孩子……还有那些因为她而被卷入漩涡的人。
不如就此解脱。
*
燕州城外的官道上,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踏碎暮色,卷起滚滚烟尘。
从接到北境军情略有缓和的消息那一刻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就如影随形。他不敢细想这恐慌的源头,只拼命催动坐骑,将一切归咎于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对府中妻儿的牵挂。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仿佛只要赶回那座府邸,亲眼确认她的安然无恙,这蚀骨的不安便能烟消云散。
当他终于勒马停在熟悉的节度使府门前,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府邸大门洞开,却不见往日守卫森严的景象。
门口仅余寥寥数名侍卫,个个面沉似水,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整座府邸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静得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
“怎么回事?”沈照
山翻身下马,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那不详的预感瞬间膨胀到极致,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话音未落,管家已踉跄着从门内扑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瞬间磕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少主!老奴该死!老奴罪该万死啊!”管家涕泪横流,咚咚地磕着头,“大姑娘……大姑娘下午派人急报回来……说夫人……夫人今早去积云寺祈福还愿……之后……之后就不见了”
“遍寻寺中上下,踪影全无。老奴……老奴下午就派人快马加鞭去帅帐报信了,只是……只是万没想到少主您……您碰巧先回来了……”
“不见了?”
沈照山站在原地,骤然被冰封的石像般。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管家凄惶的话语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
夫人……积云寺……不见了……
这几个破碎的词在脑海中反复碰撞、组合,却无法形成一个清晰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