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访使第一时间察觉危机,紧急召集各地忆社代表齐聚守忆树下。竹杖悬空旋转,陶片接连浮现警示:
>“根未尽,毒复生。”
>“断忆镰虽毁,其念犹存。”
>“有人想让世界重新学会遗忘。”
众人沉默。如今的和平太过珍贵,谁也不愿回到那个名字被抹除、恩情被清算的时代。
“必须找到源头。”一位老誊录师沉声道,“若放任不管,不只是记忆消失,连‘记得’这件事本身都会被人遗忘。”
小女孩??如今已是青年女子的她站了出来:“我去。”
众人惊愕。她却平静微笑:“我是第一个触碰陶片的人,我能感应到它的呼唤。”
当夜,她独自踏上南行之路。随身仅带一片陶、一盏油灯、一本空白簿册。沿途所见,皆令人心碎:村庄失忆,亲人相逢不相识;孩童不会喊爹娘的名字;老兵抚摸勋章,却记不起为何流泪。
第七日,她抵达极南荒原。寒风呼啸,沙砾如刀。她在一处塌陷的地穴入口停下脚步,油灯骤然变蓝。
她点燃陶片,轻声说:“我知道你在等我。”
地底传来回应??不是声音,而是千万道哀嚎交织成的低语:“我们错了……可我们也曾想拯救世人……太多痛苦,太多仇恨……如果全都忘了,是不是就能和平?”
她走入洞窟,看见那团幽蓝火焰悬浮于祭坛之上,周围环绕着无数扭曲面孔,全是曾经参与忘川计划的术士亡魂。
“你们不是想让人忘记痛苦,”她缓缓开口,“你们是害怕面对它。”
火焰剧烈跳动。
“可正因为有人痛过、悔过、哭过,才更懂得珍惜温柔。你们斩断记忆,等于否定了他们活过的证据。你们以为这是解脱,其实是谋杀??谋杀了爱,谋杀了希望,谋杀了人性本身。”
她举起油灯,照亮祭坛中央的晶核:“现在,让我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安’。”
她翻开簿册,开始诵读:
“我记得沈青禾,女医官,死于监史台刑场,遗言是‘请救下一个病人’。”
“我记得陆明远,誊录师,为保禁忆文献自焚而亡,灰烬中有半页《仁心录》。”
“我记得阿牛哥,七岁,雪夜解衣救人,高烧三日,醒来第一句是‘他暖了吗?’”
每念一人,油灯便亮一分。每提一事,火焰便退一寸。
当她说出最后一句:“我记得你们??即使你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但我依然记得你们也曾是渴望和平的人。”
晶核轰然炸裂。
黑焰消散,亡魂们面容渐趋平和,最终化作点点萤光,飘向天际。其中一道光停留在她面前,凝成一张苍老的脸。
“谢谢你……记住我们不只是恶人。”
说完,光影散去。
她走出洞窟时,朝阳正破云而出。身后大地震动,废墟中竟生出一片花海??朵朵透明,花瓣中写着一个个名字:有英雄,有凡人,也有忏悔者。
消息传回忆社,举世欢庆。人们自发走上街头,彼此诉说心中不忘之人。婚礼上,新人不再只交换誓言,而是共读一封“致恩人书”;学校里,孩子们每天清晨齐声朗诵:“我今天要做一件值得被记住的事。”
又三十年过去。
她已白发苍苍,卧病在床。临终那日,守忆树忽然无风自动,万千叶片齐刷刷转向她居所方向。全城忆社成员齐聚窗前,一人一句,轻声诉说:
“我记得你走遍荒野,只为找回一段失落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