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玄的指节轻轻敲了敲粗糙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掌握的信息。
昏黄的灯光跳跃着,在他眉骨下方投下一小块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这个人,当年我投身江家军时,他就在了。人没出息,白瞎了沈氏的门楣,没在京城捞到个职位,被送到军队里来讨军功。管着一些粮秣杂物登记的事,有点小权小利。但他有个毛病——”
他抬眼,带着一种冷飕飕的锐利。
“嗜赌。”
江月见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
谢徵玄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而且,赌技差,输得多。骠骑将军还在的时候,念及他是皇后和夫人娘家的人,常替他偿债。为此,江颀风也说过几次,但没办法。那时候,他账面上还算能遮住。”
“骠骑将军的案子一出,他作为告密‘功臣’,也得了点赏赐,但现下没人替他抹账了,大概也挥霍得差不多了。一个没进项又手痒的人……”
他没有说完,意思已然明了。一个嗜赌又断粮的老赌徒,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所以,”江月见的脑筋飞快转动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划拉着桌面上的木纹,“我们要找他赌?逼他说出当年的事?”
“跟他赌。”谢徵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让他输。他欠下的窟窿,我们替他填上。或者,让他欠下一笔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江月见心中瞬间雪亮,她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不是简单的下套,而是利用对方最致命的弱点,把他逼到一个绝境,一个除了老实开口别无选择的境地!
以那沈长史的赌性,这太有可能了。可随即她又想到一个问题,皱着眉迟疑道:“但是……谁去同他赌?”
她自然不能出面,沈遂在她幼时是见过她的。
谢徵玄看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沉稳:“不用你出面。”
江月见没有来得及深思谢徵玄为什么会特别指出,不能由她出面。
“那谁去?”她追问。
“我。”谢徵玄简单吐出一个字。
“你?”她讶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摄政王,他更认得你了!你出现在赌坊?太扎眼了,而且你怎么可能跟这种人……”
他抬起手,说:“我不会亲自下场跟他玩骰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的方向,声音不高不低,“定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定山探进半个身子,问:“主子?”
“明天一早,去趟城西老徐开的那间当铺,就说我请他帮我寻个面生、伶俐、能说会道而且骰子玩得精道的伙计。你亲自去请。”
定山干脆利落地点头:“明白!主子放心,天一亮就去办!”
“另外,让溯风去探探,长史沈遂这两天常在哪家赌坊窝着。盯住他,别惊动。”
“是!”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油灯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巨大黑影。
江月见看着谢徵玄,他侧脸在灯影下显得线条冷硬。
这个人,刚才还在血腥厮杀中浑身浴血、情绪低沉,下一刻就能如此冷静、精确甚至冷酷地布下这样杀局。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想让他开口说真话,就要先把他放上砧板。这事,我去铺路,人我去安排,你不要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