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少年喘息着补充,“我们在其中一具棺中发现了一枚玉符,刻着您的名字和血脉印记……似乎是留给您的遗物。”
晚芜接过玉符,触手冰凉。她将其贴近心口,刹那间,一股剧烈的情绪涌上脑海??不是画面,而是感觉:一个女子在黑暗中分娩,痛哭失声;一个婴儿被强行抱走,啼哭戛然而止;接着是低语,千万句低语交织成网:
>“不要相信天上之声……不要忘记产房里的血……记住我的名字……我是裴晚余……我是真正的皇后……我的女儿还活着……”
她猛然睁开眼,泪水滑落。
“母亲……你还留了一部分意识在里面。”
程砚震惊:“你是说,她的灵魂碎片被封进了某个祭品体内?”
“不止是她。”晚芜擦去泪痕,语气转冷,“所有被吞噬的声音,都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被困住了。而现在,该放它们出来了。”
当日下午,骊山脚下搭起九座祭坛。
三百具棺椁整齐排列,每一具上方悬挂一面忆鉴镜。南诏十二长老围坐一圈,以魂灯引路,诵唱古老的解缚之歌。晚芜手持断妄刃,逐一切开封印符纸,每开一棺,便有一缕幽光升腾而起,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融入最近的铜铃之中。
到了第十七具棺时,异象突生。
那具尸体虽枯槁,面容却清晰可见,竟是位年约三十的女子,身穿宫人服饰,胸前铜铃突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尖鸣!
“她在试图说话!”程砚扑上前,“快!启动共鸣阵!”
晚芜立刻将晶石嵌入地面阵眼,同时割破手掌,以血绘出南诏最高级别的通灵符。刹那间,天地寂静,唯闻铃声由急转缓,继而化作一道清晰女声:
>“吾乃尚仪局掌记裴氏,奉皇后密令记录真相。先帝无子,裴世衡以药易胎,夺龙脉之基。真嗣乃女婴,取名晚芜,交由乳母送出宫外。皇后临终前写下血诏,藏于凤冠夹层,却被裴允衡焚毁……我与其他八名记录者一同被捕,声带被剜,制成‘天谕回响器’,永世不得言真……今日若有人听见此音,请代我们传一句话??
>**历史可以被掩盖,但不该被遗忘。**”
声音落下,那具尸体瞬间化为灰烬,唯有胸前铜铃完好无损,落入晚芜手中。
紧接着,其余十六具“活铃”相继苏醒,各自传出一段段尘封往事:有边关将领揭露战功造假,有户部官员坦白赋税挪用,甚至有一位宦官哭诉自己亲手将亲生儿子送入监天台“净化思想”。
三百道声音,三百段记忆,汇成一场跨越生死的控诉。
长安城内,无数人家自发点燃烛火,面向骊山方向静默聆听。就连宫中幸存的老太监们也悄悄打开尘封多年的档案箱,翻出那些曾被下令销毁的奏折残页,一字字拼凑出帝国最黑暗的十年。
七日后,新任宰相联名上书,请立“记忆碑林”于太庙之外,镌刻所有被平反者的姓名与事迹,并规定每年春分举行“清明言会”,允许百姓公开陈述家族遭遇的政治迫害。
皇帝??那位由宗室推举、性格温和的新君??亲自批红准奏,并加了一句:
>“自今日始,凡隐瞒历史者,视为欺君;凡压制言论者,按谋逆论处。”
消息传来那夜,晚芜独自登上骊山最高处。
她取出那三百枚收集了亡魂之声的铜铃,逐一系在一棵古松枝头。风吹铃动,叮咚作响,宛如群星低语。
忽然,她察觉脚边泥土松动。拨开积雪,竟露出一块残碑,上面依稀可见几个字:
>**“守夜之人,终将孤独。”**
她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支炭笔,在碑尾添上一句:
>**“但只要有人愿意听,就不算孤身一人。”**
次日清晨,第一位访客到来。
是个六岁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姑姑,”她仰头问晚芜,“妈妈说你是能让死去的人说话的人。我想……我想听听我爹的声音。他去年被抓走了,临走前只说了句‘别怕,我会回来’……可他再也没回来。”
晚芜蹲下身,温柔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