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不是恶人。
他们只是曾相信“无情即道”。
而现在,他们在忏悔。
***
三日后,苏怜抵达西漠。
黄沙漫天,烈日灼骨。黑塔遗址矗立于沙暴中心,九条断裂的锁链垂落如蛇尾,仍在微微颤动。塔基之下,刻满古老铭文,皆为否定之语:“情不可信”“爱必生乱”“心动则堕”。
她一步步走近,忽然脚下沙地塌陷,整个人坠入地下密室。
室内无灯,却泛着幽蓝微光。墙壁由无数碎玉拼成,每一块都封存着一段记忆影像。她认出来了??这是“断情碑”的核心,记载着历代自斩七情者的最后抉择。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块玉片。
画面浮现:一名年轻女修跪在师尊面前,颤抖着服下“忘悲丹”。她的眼泪还未落下,就被体内暴涨的寒气冻结成冰珠,一颗颗从脸颊剥落。而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师兄,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苏怜呼吸一滞。
这女子,竟是她师父年轻时的模样。
“你终于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猛地转身,只见阴影中走出一人,披着破旧灰袍,面容苍老,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冷如雪。
“谢无寄。”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
“我没有死。”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我在等一件事。”
“等什么?”
“等有人愿意原谅我们。”他说,“不是战胜我们,不是审判我们,而是……理解我们为何选择封闭自己。”
苏怜怔住。
“你以为我怕情?”他苦笑,“我不怕。我怕的是,当我开始爱一个人,我会忍不住用‘为了她好’的名义,剥夺她的选择。就像我的师尊当年对我做的那样??他说斩断情根是为了让我成道,实则是怕我背叛他的理念。”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破的玉符,上面写着两个名字:谢无寄、林晚舟。那是他未婚妻的名字,三十年前被家族强行嫁往东海,终身未见。
“我曾以为,只要我不动心,就不会伤害任何人。可后来我才明白,拒绝回应也是一种伤害。她临终前写的信,说我若肯回一次头,她便死而无憾。但我没有。”
苏怜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那是心疼,不是愤怒。
“所以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她问。
“我去看了所有因‘绝情令’受害的人。”他说,“我去坟前烧了忘悲散的配方,去孤儿院抱起那些被遗弃的情脉孩童,去战场上抚平战死者眉间的皱痕。我想记住每一个被我们所谓‘大道’牺牲掉的灵魂。”
他顿了顿,看向她:“你也一样,不是吗?你一直在替顾尘风走剩下的路。”
苏怜低头,看着手中的铃。
“我不是替他走。”她轻声道,“我是和他一起走。只不过,他成了风,我还在地上。”
谢无寄缓缓点头,忽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冰芯,内里封存着一团跳动的光。
“这是我用十年时间,从极北冰渊最深处采集的‘第一缕悔意’。”他说,“它不属于某一个人,而是所有曾否定情感者共同的觉醒瞬间。它无法逆转过去,但可以孕育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