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怒道:“查了清宁宫便是践踏你吗?若所有人都这样说,那所有人都查不得,又如何查得出真相?小公主不过才周岁,你虽不是她生母,可身为国母,就不能想着以身作则,配合大理寺查清真凶么?”
皇后听完,不由得一阵苦笑,最后泪流满面道:“我是国母,可我先是你的妻子,才是国母……”
她努力撑起身,重重喘息:“若我不是国母,早在你新人不断、对我日渐生厌时就自请离去了,可我不能……咳……咳……我已竭尽全力来扮演一个贤德的皇后……但终究是我不配,既已至此,你将我赐死也好,赐我出家也好、圈禁也罢,我都悉听尊变,总归您是皇上,我又能如何!”
最后的话她终于提高了声音,带着愤恨,带着怨气,也带着痛苦,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到干呕,仿佛要将肝胆都呕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咳,整个人犹如风中飘絮,似乎根本用不上她说的那些出路,马上就不久于人世。
皇上站在床边看着她,目光赤红,好久,过来坐到床边,将她抱住。
皇后顿时泪如泉涌,皇上也湿了眼眶,将她愈抱愈紧,不知是要安慰她,还是寻求她的安慰。
此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情,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了。
最初成婚三年,两人没有孩子,皇后看了许多大夫,最后让他看看大夫。
他自然不愿意,但耐不住她次次劝说,最后两人打扮成普通人,去医馆找了民间大夫诊治。
结果显而易见,是他有阳气不足之症。
回来后他曾抱着妻子痛哭,妻子安慰他,他年轻,不必惊慌,按大夫的汤药调理,定会有用。
那个时候,有人对她有议论,说她无子,她都受了,也对外宣称是她在服药。
但服药也没用,直到登上皇位,他只能用另一个办法,广纳新人。
那时他还想的是,若有妃嫔生下储君,便抱到皇后身边养育,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却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一直没有孩子,大概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的问题,大概是国事日渐繁重,子嗣问题日渐让他忧心,而皇后开始对他冷淡,他开始觉得别的妃子也不错。
直到苏致光之女苏如月进宫,让他颇为舒心,后来又怀孕,教他兴奋不能自已。
于是将初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一意等着后面有皇子出世。
他知道朝野内外的猜测,自己是否真有想过废后呢?
他不知道,他被公主的降世冲昏了头脑,早已顾不上其他。
可现在,公主没了,皇后也险些离开。
从前的喜悦与憧憬,犹如一场巨大的黄梁美梦,他是天子,上天却总捉弄他。
若皇后走了,他再也不可能抱着一个人流泪了,再也不可能向人诉说,上天为何这样待他,朝野该如何议论他,他已经三十三了,再无子嗣,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带着泣声,温声道:“不要这样,好好养好身体,公主之死与你无关,只是朕……太怨太恨了,没有顾及那么多。”
小公主之死大理寺还没向外公布结果,但他提前看了卷宗,其实大致已经明白了,就是意外……那叫安惠的宫女就是个疯子,她怨恨小公主身边的嬷嬷,所以毒杀了小公主,只是这么个简单的理由。
但这样的结果,任他、任陈青,都无法接受。
所以大理寺继续彻查,将那疯女人审了无数遍,将宫中查个底朝天,的确是他默许的。
但逼死皇后,却是他从未曾想过的,父皇母后早已驾崩,兄弟无亲,又无子息,他身边的亲人已经够少了。
他们原本一起努力登上皇位的,他不愿接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皇后泪水愈加汹涌,哭了好久,终究是缓缓抬手,反抱住他的肩背。
她不是三妹,做不到她那样坚决果断,而她也是皇后,注定了这就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