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里有些闷,季舒将车窗开了条缝,吹着迎面而来的风。
工作初期,与人谈事或聊天后,她都会再想一遍,有没有说错话,透露不该透露的信息,以及是否有更好的沟通方式。
现在,跟重要的人对话后,她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
方恺这个人,简单,也不简单。
他原则分明,温和有礼貌,甚至身上没多少她常见到的“爹味”。对于“爹味”,虽然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其行为模式与喜恶,是大致可猜的。而那点不舒服,更可以忽略,她擅长为了目标压抑自己的感受。
而他,很难让人看见真实的他。发觉一个人内心的欲望时,离真实的人最近。
夜里喧嚣褪去,没有拥堵,车辆飞快行驶着,穿过一栋栋高楼大厦。从最高层往下看,车如同蝼蚁一般,在既定的道路上绕行,走向必然的终点。抓住隐秘的欲望,如同站在高处。
他这样的家世、履历、和背景,十分拿得出手,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会让人高看一眼,甚至会收获崇拜。季舒早已不会将这些当一回事,连羡慕都不会有。
可能是她见识过太多,有德不配位的,有背景注水的,有自私薄凉的,更有大把以零和博弈为荣、用物竞天择粉饰其肮脏手段。对这些人的羡慕或崇拜,又何尝不是对那些饕餮灵魂的饲养?
她只在乎,她是否能从中获益。
回到家时,何烨倒是没有在书房,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窝着,捧着手机在看小说,嘴角带着笑意。
大学里,季舒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还在看《史记》,以及一堆她很少涉猎的社科类书籍。而工作后没几年,他就只看网络小说了。
当然,她理解,上完班已经没有精力看大部头著作了。没什么高下之分,只是打发时间的手段。她曾经不理解他为什么看得如痴如醉,自己也去读了他推荐的一本,她觉得是挺好看的,看得入迷时,她也通宵挑灯夜读过。
大几百万字的小说,终究是太杀时间,之后她就没有再看过。
“你又加班?”
“不是,和佳雯去吃饭的。”季舒倒了杯水,站着喝完了半杯,“对了,佳雯和我说,你们公司好像有传闻说年底会有裁员,有这个消息吗?”
何烨放下了手机,“有,隔壁组做的项目快黄了,现在搞得他们压力大到晚上加班呢。”
“那你们老板呢?有什么动作?”
“他急着找活呢,还让我想办法搞点需求出来呢。”
“那你做了吗?”
“我觉得你比他更像我老板。”
“OK,我不问。”季舒也忍住再说几句的冲动,“记得下周末我们会请刘老师吃饭。”
“一定得请吗?”
“你不是答应了吗?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一个人去。”
何烨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每一句话,都用发号施令的口吻讲?”
“我没有。”
“行,你没有。”何烨站起了身,“我睡觉去了。”
季舒觉得他莫名其妙,只当他可能是工作不顺,没有搭理他。他走后,她坐在沙发上,独享客厅的空间。
也许他说的对,她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
生活琐事甚多,能够外包的她都选择用钱解决。剩下的,她不希望拖延,否则工作生活都会一团糟,失去对时间的掌控感。
工作中,占据颇多时间的是沟通。
生活中,在多次低效的沟通后,季舒觉得,最快的方式还是她做决定,并要求别人配合她执行。遇上矛盾,她都会争取让对方听她的。策略上,可以强硬要求,也可以口头服软,但一定要达到她的目的。
处理生活中的沟通,她有时觉得比工作烦多了。有次她与佳雯抱怨,说为什么一件事,她的决策明摆着就是对的,她好好说没有用,非得逼着她发脾气。
佳雯的回答让她有点不舒服,说你这是有爹味了,不容许有不同意见,我让你这么做,你就得按我说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