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嘉之抿着唇,心里有点发慌,“晏东家应是看我可怜……”
“那不一样。”赵祯打断她,声音冷了几分,“这不是恩情,是给你套了个绳。”
赵祯往前倾身,“他的酒楼,需要一个身份干净的人。你对他的价值,就仅限于为朕办事。”
这话又把柳嘉之听懵了,她和晏井承都为他做事,难道不好吗?
*
柳嘉之缓缓抬头,逼着自己迎上赵祯的目光:“陛下,有什么指示还请明说。”
“那你说,你是谁?”赵祯忽然提高声音。
赵祯盯着她,眼神里的探究压过了审视:“你在益州搞的那些名堂,不似寻常商户的路数。你究竟什么来路?”
柳嘉之垂眸,声音很轻,“民女就是个流民,逃荒到益州,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那些法子,不过是觉得为了酒楼生意更好,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赵祯挑眉,“寻常流民求的是一口饭,你却敢在酒楼里改规矩、立章法,胆子不小。朕的人说,你偶尔说的话、做的事,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你又该作何解释?”
柳嘉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目光倒比先前坦然些:“陛下久居深宫,见的都是按规矩活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楚,“可这世道大得很,总有地方的人,活得不那么规矩。”
赵祯怔住,兴趣更浓了。
*
他拿起案上的一本《东京梦华录》,指着其中一页:“汴京勾栏,书生得志,负了糟糠妻。你觉得,晏井承会不会也像那书生,将来事成了,就把你忘了?”
柳嘉之指甲在衣袖里掐出深深的道子,脑海里不断回想关于赵祯的历史。
这位帝王后期因欧阳修的《朋党论》闹出不小的波澜,心思深不见底,此刻若替晏井承说一句话,保不齐下一刻就成了“结党”的罪证。
她垂下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做出来的怯懦:“民女……不敢妄议。”
赵祯见她油盐不进,那副缩成一团的样子倒有几分趣,便收了话锋,“罢了,本就与你无关。”
话锋一转,他忽然抬眼打量她:“你这模样,倒比宫里新选的那批采女周正些。”
柳嘉之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
方才还步步紧逼探她底细,转脸又夸起容貌来?
“陛下……谬赞了。”
赵祯看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觉得比先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顺眼些,便又添了句:“昨日见院里的菊花开得败了,让张茂则换些新的来。”
说着,他已起身往外走,临到殿门又回头,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子上:“回头让尚服局送两支新簪子来,总戴着这个,显得寒碜。”
脚步声远了,柳嘉之才敢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发怔。
这到底是打什么主意?是觉得挑拨不成,换了怀柔的法子试探?还是……她实在想不透,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茂则这时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柳姑娘,奴才这就去吩咐换花送簪子的事。”
柳嘉之定了定神,“民女,谢过陛下恩典。”
张茂之只笑了笑,没多言,转身去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