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草民终于能见到您了!”
音量被特意压低,话语间带着些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谢其获寻了一个位置,顺便还拉开了手边的另一把椅子,示意洛楸坐下慢慢说。
“洛小姐说您有意见我,不知所为何事呢?”
洛楸撩开衣摆顺势坐下,一番折腾后从某个犄角旮旯翻出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纸条,仔仔细细地将它打开。
小心铺平后递给谢其获,边递边说:
“水患发生后,官府即刻展开了救援行动。在此同时,城中许多基础的中草药材快速消耗殆尽。”
“我们洛家的药材储备是城中最多的,采买的销路也是最多的。因此县里向我们寻求帮助,买走了一些我们储备的药材,数量还不足的则让我们帮忙从外购买。”
“衙门提供的清单上绝大多数草药都是十分日常的,只有零星几样平日不多见的药材混在其中,很不显眼。”
“我也是起了疑心后,重新对照清单才发现不对劲的。”
“附子、细辛、荨麻、杨柳絮、松柏榆桦树的花粉,这些虽然都可以入药使用,但是由于有些自带毒性,有些受使用条件限制,用到这些药材的方子百无一二,更不可能是为了水患的受灾民众购置的。”
谢其获看着纸条中的几个名称,懵懵懂懂地向他请教。
“请问这些药材是做什么用的?”
洛楸摆摆头,“这些药材的作用各有不同,但若是使用不当,可能会引起头晕目眩、头痛欲裂、头脑发热、涕泗横流等症状……”
谢其获听着这些个症状,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用药不当的症状,与目前县城里感染疫病后的状态几乎如出一辙。
“洛先生,依您所见……难道如今县城中的疫病并不是水患引起的?”
这次洛楸终于点头了,“正是。”
“由这些药材引起的症状就算不特意服药治疗,几日之后也可痊愈。”
“虽说症状严重也有可能有性命之忧,但……但决不可能同时让数十人同时丧命啊……”
治病救人,大夫才是专业的,谢其获完全不懂,她让洛楸放宽心,接下来他只需一切照常,安心待在县衙医治病患即可。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操心了。
越过窗框离开时,谢其获忽地想起了自家老父亲,平日他总说翻墙跳窗的不成体统,来了泽川县后自己好像没走过几次大门,这下可好,不成体统也成体统了。
心中惦记着珠玉的事情,谢其获想尽快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根据珠玉打探到的消息,罗德润给自己安排的屋子就在东偏院的正中央,前后左右皆不靠墙,如果要潜入他的屋子,无疑会很不方便。
不过此刻她的目标并不是他的屋舍,而是一个县衙中她相当熟悉的地方——档案库。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看守,熟悉的窗口,熟悉的侵入。
谢其获目标明确,她要找的是放在倒数第二个架阁上的县志,去年的县志中有几篇记录是由罗德润亲手书写的。
她动作轻巧流利,凭借着记忆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书册,将其从架阁上取下。
县志中的内容大部分是由县丞载入的,仅有的几篇,是因为恰逢县丞告假,才由罗德润代为记录。
她记得有一篇是在夏末初秋之际,应当是在记录册的前半部分……
找到了!
果然正如她的猜想一般,珠玉所展示的书信,书写的字迹端方温润,笔锋中正大气,可见执笔之人品行端正、守正不桡,绝非如今这蝇营狗苟的如蚁附膻之徒。
如果如今这位不是罗德润,那真正的罗德润去哪里了呢?
寒窗苦读了十余载,终于成功考取了举人功名,没有选择继续参加会试,想必是环抱着满腔热血回到自己家乡的吧。
最坏的猜测就是……
他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孤独地离开了这个人世。
谢其获很难不想到珠玉,如果珠玉得知了一定会很难过吧,无论如何,他都是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尽管他们相处的次数不多。
被困在周安民身边的那些时光,面对着这个长着自己亲人面貌的鸠占鹊巢、李代桃僵之辈,不知她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