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妃萧普贤女,本只有二三十人在侧,沿路奔来,却还收拢了七八百號军民。
此时正在大喊:“我乃天子贵妃,代陛下亲征至此,大辽的子民们,契丹的勇士们,隨我杀,杀光这些宋狗!家眷亲族,皆在身后,万万不可退!”
也不知几人能听得到萧普贤女之呼喊,但萧普贤女一直在呼:“护我家园,
杀光宋狗!”
呼喊之中,萧普贤女更是往人群去挤,步步往前,一步不曾犹豫,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往后去看。
城池之內,有命令的,没有命令的,成群结队来的,三五好友亲眷来的,不知多少,皆往南城在奔郭药师的脚步,早已迈不动了,他频频前后去看,口中呼喊之声也是不断:“兄弟们,弃了那些物什,隨我衝杀往前!”
弃了什么物什?
身后之人,穿甲的不穿甲的,有人背著包袱叮噹作响,有人拽是绳头绑著女子,有人身上掛著一大堆鸡零狗碎的东西,甚至有人把一口大铁锅背在身后。
那大铁锅著实不小,怕也不便宜,也值得好几贯去“前面金山银山有的是!”还是郭药师的呼喊,便也不知他的呼喊又有几人能听见。
此时的混乱,不仅仅是因为指挥失当,而是巷战就必然混乱,大街周遭,街巷小弄,到处都在打,七八千怨军,不知多少辽军辽人———
没有什么排兵布阵,也不谈什么阵型如何本已犬牙交错之间,越打越是犬牙交错,越打越是混乱不堪。
此时此刻的郭药师,终於真惊住了,真有些怕了,脚步不自觉在退,便也有军令在呼:“退,退到城门去,退到城头上去,退到瓮城去!”
他终於也“想”起来了一些事,知道应该要稳住阵脚,守住已经打开了的城门,守住瓮城,等待援军!
只待援军一来,再衝进城內,那自是势不可挡。
城外,自也还有宋军游骑,即便郭药师不派人来报,他们也凑近来看,自也看得到郭药师当真入城了,只管飞奔往良乡去稟报。
苏武,此时正在良乡城下大帐之中,不免也往北多看几眼,许多事,他有预料,他知道郭药师许真能衝进城池里去。
但苏武也知道,郭药师衝进去后,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场景。
人心如此,辽人而今,可以降女真,但不会降宋。
这种事,著实也怪!
歷史上,只待后来,女真远远追击赶走了耶律延禧,打光了辽人几乎所有的有生力量,再来入燕京,那是兵不血刃。
此时,宋人背刺来,即便郭药师带著降军,打进了城池里,燕京城內,那是贵妃都上阵,军民无数,巷战连连,打得是天昏地暗,依旧死战。
这种区別,怎么来说虽然是有局势之区別,但其中,人心之別,竟能至此?
就好似苏武也知道,自己若也是轻鬆就进那燕京城,必然也是这般局面,城內辽人死战不降,也要打个天昏地暗去,胜·十有八九当也能胜,代价必然不小。。。
之所以苏武还是让郭药师先去搅一搅,便是苏武从来不曾想过要让郭药师立什么头功首功,也不曾想过真要稟奏天子,给郭药师封一个什么枢密院直学士。。。—·
郭药师,从来不好用,若是立功了郭药师,更不会好用,只有一败涂地的郭药师,那才会稍稍好用一点。
只因为郭药师这般的人,但凡有了点顏色,他就会灿烂起来,但凡有了点功劳,必然居功自傲,要钱要粮要官。
真到那时候,不给钱不给粮不给官,反而不好,苏武自己也骑虎难下,便是有功不赏,来日更不好收拢人心,燕云之地,將来有的是降官降军,郭药师若是不赏,怎么取信旁人?
燕云十六州虽然不是很大,那也是几十城池之地,汉人数百万之多,契丹人也有一二百万之眾。
若是外无强敌,没有女真,这些人心之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外还有女真窥伺,人心若不收,来日苏武与各军皆归,女真一来,不免又是个摧枯拉朽。
苏武如今,真说起来,也是心思越来越脏,昔日之苏武,只是个军將,今日之苏武,已然要弄政治,玩政治的人,如何能不心臟?
只待那游骑真回来稟报了,说郭药师衝进城池里去了。
苏武的大帐之內,有人惊喜非常,比如朱武,便是激动来说:“竟是真有此般惊人之事,相公,当速速派大军前去支援郭药师,一併衝进城池里去,大事定也!”
也有人满脸愁容,比如杨可世,但他不说话———
却是吴用来说:“相公,不急,此事不急——“”
苏武环看一圈,便去看种师道,也问:“老相公以为如何?”
种师道微微皱眉,却道:“苏帅心中,想来已有定计!”
那苏武就直接点头了:“还是要去看看,分一些兵马去看看,若是那郭药师当真衝杀入城,悍勇无当,那便需要援军,只管援军衝过去,说不定一战当真鼎定。”
种师道似乎有些意外,他五十多年的军伍生涯,作为旁观者,他一直看著这一路来,苏武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即便是行军,都是严苛非常,游骑令兵来去,便是把每一部都盯得死死,各部如何紧密,友军如何间隔,都是要求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