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道栽下树的第二年,当枝头初绽第一朵杏花时,他准时回到了雪山脚下。
今年的小旅馆里有些不太一样,比往常多了一丝生机,贺兰道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
那是独属于新生命的美好的气息。
他不在的这一年,夫妇俩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
贺兰道回来得巧,正好赶上孩子百日宴,夫妇俩邀请他一道参加。
这么多年下来,夫妇俩早把贺兰道当成自己人对待,双方之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贺兰道小心接过孩子,轻手轻脚地抱在怀中,婴孩身上的奶味将他扑了个满怀。
他看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孩,眉眼之间染上一抹柔色:“起名了吗?”
夫妇俩对视一眼,笑着答:“猎猎,她叫何猎猎。”
贺兰道伸出手指,立马就被孩子的小手握住,他看她一眼,笑了笑:“何猎猎?好名字。”
他被冰封了几十万年,早已经忘记什么才是正常人类的温度,直到刚才,新生儿的体温从他的指尖传至四肢,再从四肢传至全身,他由衷地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喜悦的情感。
“谢谢你愿意来到这里。”贺兰道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何猎猎的脑袋,“你的存在,让我知道,多年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不知为何,老板娘看着这一幕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看老婆要哭,老板忙把她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你不能哭,哭多了伤身体。走吧,我们开车去镇上买点百日宴要用的东西。”
贺兰道一听,正打算把猎猎还给夫妇俩,老板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就我俩出去,孩子你先帮忙照顾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要不我跟你去,母亲留下,跟孩子一起待旅馆里。”贺兰道给出建议。
“嗨,没事儿。”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揽着老婆不好意思地开口,“主要是她也好久没出门了,说是去镇上采购,顺路也带她出去透透气。”
贺兰道知趣地看他俩一眼,抱着孩子一路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路上小心。”他握住孩子的手,冲夫妇俩挥了挥,“来,你也跟爸爸妈妈说,让他们早些回来。”
夫妇俩笑着上了车,伴着飘了一整条公路的杏花花瓣,驶离小旅馆。
他们一走,贺兰道转头看向草原上那棵孤零零的杏花树。
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杏花竟在短短一夜之间全盛开了,花瓣飘得到处都是,衬着远处的雪山、附近的溪流和树下的木桥,美得有点不真实。
“知道我为什么要种下它吗?”贺兰道抱着孩子,像在对她说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怕有一天我会忘记蛀洞的位置,但我更怕有一天,我连我们的过去也会忘记。人一旦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过去的记忆也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何猎猎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向他。
贺兰道一低头,就看见小孩子那一双灵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看什么,你在听我说话么?你又听不懂。”贺兰道假意逗她,又无声叹了口气。
就因为她听不懂,他才会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等以后她能听懂了,他也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