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高耸的烟囱就已经吐出灰白的烟雾,厂区里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刘大柱用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把脸,把安全帽扣在花白的头发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四十五分。
“老赵,起了没?”
他敲了敲隔壁更衣柜,声音压得很低。
赵德顺从柜子后面探出头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深重的眼袋:
“一宿没合眼,那联名信我抄了三份,一份送县里,一份送市里,还有一份。。。”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留着备份。”
马小兵匆匆跑进更衣室,年轻的脸庞上带着紧张和兴奋:
“师傅,刘叔,我刚听办公室小王说,今天十点要开全厂大会,郑总亲自讲话!”
刘大柱和赵德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十多年的工龄让他们对厂里的风吹草动有着近乎直觉的敏感。
“黄鼠狼给鸡拜年。”
刘大柱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递给赵德顺一支,“突然这么好心?”
赵德顺接过烟,没急着点:
“八成是那个新来的林书记施压了。昨天他来厂里,我远远看了一眼,年纪不大,但走路带风,不像那些光会打官腔的。”
“管他因为谁,咱们按计划行事,我可不信这些当官的能为咱办事。”
马小兵压低声音,“联名信已经有三十二个人签字了,今天再争取几个。。。”
“嘘——”刘大柱突然竖起手指,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安保科的李科长带着两个保安踱了进来。
“老刘,老赵,这么早啊。”
李科长笑眯眯地打招呼,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赵德顺把烟别在耳朵后面,若无其事地应道:
“年纪大了睡不着,早点来检查设备。李科长今天怎么有空来车间转悠?”
李科长拍了拍马小兵的肩膀,年轻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全厂大会,安保任务重啊。对了,听说你们最近挺活跃?”他意有所指地问。
刘大柱把工具包往肩上一甩,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工人不干活还能干啥?李科长要是没事,我们得去检修轧机了,昨天又出故障了。”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李科长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他掏出对讲机:
“郑总,确认了,就是这三个人在带头闹事。”
上午钢铁厂的中央广场已经挤满了人。近千名工人按照车间分区站立,交头接耳的声音像一群受惊的蜜蜂。
主席台上,郑卫国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和几位副厂长谈笑风生,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仿佛全然不觉台下焦虑的气氛。
刘大柱站在轧钢车间的队伍前列,眯着眼睛打量台上。阳光照在郑卫国锃亮的皮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注意到安保科的人分散在人群四周,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拿着摄像机在拍摄。
“要留证据。”赵德顺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心说话。”
郑卫国走到话筒前,笑容可掬地环视全场。他抬手示意安静,动作优雅得像是在主持一场高级酒会。
“各位工友,各位兄弟姐妹!”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带着刻意为之的热情,“首先,我要向大家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