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壮语是说出去了,可萧燕昭此刻却依旧被困在大理寺的“羁候所”等待三司会审。
与那漆黑阴冷的诏狱不同,看上去这里本应该是用作书库的,房间正中摆放着布满灰尘的案牍,角落里还堆着几卷受潮的书简,空气中霉味混着灰土味钻进她的鼻腔,一个没忍住捂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萧燕昭揉了揉鼻子,还没洗刷罪名,她知道自己不能抱怨什么。
不多时,生了潮气的木门被推开了,有一身着绯色云燕官服,头戴乌纱帽,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
萧燕昭抬眼看去,一眼便望见了他圆润的肚子,似乎是常年伏案而有些大腹便便。此人面上虽带着笑,可那一方阔脸却显得十分威严。
她认得此人,这便是将她从那煞气逼人的诏狱里捞出来的冯寺丞。
萧燕昭站起来揖了一揖:“还未谢过冯寺丞。”
冯菁的礼数亦没有落下,他对待萧燕昭的态度不似阶下囚,反倒是显得毕恭毕敬,“萧侯哪里的话,下官能做的不多,此次前来便是要同萧侯好好商议一番。”
萧燕昭心中有数,皇帝先前便有示下,若想着手调查私铸恶钱一案,那曹春江的案子便是她的敲门砖。
“既如此,我便直言了,不知冯寺丞可否帮我带封信给江阙江都尉?”
冯菁略一思衬便颔首道:“江大人确有在朝中打点。”说着他转身吩咐一旁的官吏,“去准备纸笔。”
萧燕昭并不知道江阙对此事了解有多少,可此时若说得太透,又担心隔墙有耳,思索良久还是决定以写信的方式知会他。
“冯寺丞,敢问三司会省是在何日?”
“三日后。”
足够了。
萧燕昭提笔写下密信,装封好后交给了冯菁。她此刻并不能全然信任此人,可眼前这人却是她翻供的唯一突破口。
她别无选择。
冯菁拿到信后一展衣袖便将这信封贴身放在了袖袋里,旋即作了一揖:“下官定不负萧侯所托。”
不愧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礼数话头全都滴水不漏。萧燕昭早听闻过冯菁此人,寒门出身,十年苦读,一朝科考,竟一举拿下殿试魁首。更难得的是,在这世家门阀深入朝堂的今天,寒门晋升之路被不断挤压,几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他却仍能在这朝局中站稳脚跟,确不是等闲之辈。
交代好一切后,冯菁正欲转身离开,忽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险些忘记了,有人要见你。”
萧燕昭神色微滞,眼底掠过一丝迟疑,“我可以见吗?”
虽不知是何人,可如今她也算是朝廷重犯,按理说此时应该不能与外界通信才是。
谁知那冯菁背过手去,挺直背脊,笑道:“按章程来讲,不可以……”
话锋一转,故意压低了声音:“可眼下在大理寺,我说了算。”
萧燕昭没想到这看似十分严肃的冯菁居然也会开玩笑,不由噗嗤一笑,竟觉得松快不少。
不多时,门口便有一男一女前后走了进来,抬眼望去,却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萧燕昭不由警惕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巴巴的来看一个阶下囚?
“咳咳咳——脏死了。”女子生得无比娇俏可爱,她看上去十分不情愿,一般抱怨着一边捂住口鼻,气呼呼地跟在后面。即便如此大的动作,她头上那根缀着珠玉的金翠步摇也只是跟着微微晃了晃。
走在前面的男子却显得不疾不徐,他身着锦衣玉袍,脚踩鹿皮绣锦履,一看便是生于簪缨世家贵公子,可走进这布满灰尘的屋子,他连眉头也没蹙一下。
不知是敌是友,萧燕昭倚在案牍边,抱胸看着二人,没有做声。
男子甫一看到她,立刻就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旋即端详片刻,开口道:“你怎的如此冷淡?”
萧燕昭有些莫名其妙,二人互不相识,她还能有别的态度不成?
好似想到了什么,男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行至萧燕昭跟前,竟一把勾住她的肩,眯眼笑道:“是我,沈霁川。”
萧燕昭本想狠狠拍在他身上的手猛地僵住,她愣愣看着沈霁川,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许久才艰难道:“你?沈霁川?”
不怪她如此惊讶,二人虽互通书信多年,但是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四年前,更何况……少时的沈霁川最是老实,生得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撒谎都不会,每次都只能跟在萧燕昭和盛璋身后屁颠屁颠跑,闯下祸事来也是他殿后,好处没捞着,挨训第一个。
萧燕昭震惊不已,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谁成想这盛璋和沈霁川长大后竟跟互换了性子似的,这些年他俩怎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