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很快赶到现场,驱散了围观人群,那持刀男子起初还拼命挣扎,后不知怎么,突然卸了劲,脸贴着泥地一动不动,连声音也消失了,如同一条死透了的鱼。
萧燕昭不敢松懈,仍死死扣着那人的手,直到官差利落将人铐住后把他从地上拽起,她才发现男子的脸上是泥土混杂着纵横的泪痕,那双眼空洞得吓人,泪水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来。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紧,忽想到在此之前听行人所说——这人全副身家全被骗光了。
官差离去后,长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街边铺面的吆喝声渐起,身后茶肆里亦时不时传来谈笑声。
一些仍心有余悸的百姓还三三两两聚在檐下,不时朝还未清理的血痕瞥去几眼,交头接耳间尽是后怕。
至于那持刀男子,他为何如此歇斯底里,又是从何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就如同被冷风卷走的砂砾,再无人问津。
容舒槿面色苍白如纸,她捂着心口,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会倒下。
“那个被杀的人,我有些眼熟……”
金世安和江阙闻言都颇感意外地回头看向容舒槿。
“你认得?”江阙问。
容舒槿却只是轻轻摇摇头,她的额上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我想不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萧燕昭缓缓开口:“我去一趟衙门,这桩案子和私铸恶钱有关,须得了解清楚。”
江阙上前一步,“我同你去。”
金世安看向受惊后显得有些狼狈的容舒槿,开口道:“江兄还是送郡主回去吧。”
容舒槿指尖一颤,缓缓松开了江阙的衣襟,她后退半步,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后拍了拍自己的裙裾上沾染的泥土,故作轻松道:“不必了,家仆就在后头,此事既关系重大,诸位自便。”
江阙眉心微蹙,眼底浮起几分挣扎之色,片刻后做了决定。
“我送郡主回去。”
容舒槿一怔,面上隐隐泛红,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嘀咕道:“本郡主才不要成为累赘,我自己能走。”
萧燕昭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江阙背上,她抱胸而立,挑眉看着他,“还不快些,别误了时辰。”
待二人离开后,萧燕昭一刻没有耽搁,同金世安匆匆赶至衙前,只是此处不似长街繁华,四下沉寂,朱色的大门早已紧闭,只有一旁班房里还亮着烛火,留守的书吏正一面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一面就着咸菜啃馒头。
萧燕昭上前一步,站在门口屈起手指敲了敲门框,又一撩衣袍,露出腰间的鱼符,“烦请书办告知,先前当街抓捕的犯人可是关在此处?”
那书吏一看到她腰间鱼符,慌忙放下手中馒头,小跑至跟前,行礼道:“禀侯爷,已经关在了西侧的监牢。”
“可否让我们见见他?”
书吏欲言又止,他看了二人一眼,颇有些踌躇,“这不合章程……即便侯爷要探视也得有文书才行。”
萧燕昭确实不通这些规矩,却也无意为难,只得做罢。
金世安此时却若有所思看了看衙前的石狮,思衬片刻后,忽道:“萧兄,我倒认为,这案子该从死人身上找线索。”
“此话怎讲?”
“犯人虽当街杀人,可细究起来,在当铺那笔买卖里吃亏的是他,”金世安缓声道,“私铸恶钱这等勾当,就连加害之人都不定知道更多内情,何况是受害者。”
萧燕昭闻言一怔,她倒吸一口气,如醍醐灌顶般重重点头,“你说得有理,那我们即刻前往当铺了解当时的情况。”
说完便抬脚欲走,忽又被金世安拉住了胳膊,萧燕昭回头就见他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此事不急于一时,萧兄先前便说饿了,不如去醉江楼先填饱肚子?”
先前事情发生得太急,萧燕昭根本顾不上这些,可金世安如今点出,她倒真觉得饿得有些受不住。
查案确实急不得,她才刚接触到案件边缘便如此焦躁,实在沉不住气。
思及此,萧燕昭便坦然接受了金世安的好意,随他一起回到了先前打算去的醉江楼。
醉江楼不愧是京都城内最繁华的酒楼,上下共五层楼阁屹立于长街旁,底层大堂人声鼎沸,正门初还有两位身着碧青长裙的女子躬身迎客。
金世安显然是这里的熟客,甫一进门便有人笑着相迎,“金公子可还是在老位置?”
萧燕昭不知道这老位置指的是什么地方,不过很快这人便引着他们去了楼上的包厢,一推开门,热气裹着酒香袭来,屋内竟还有两位抚琴奏乐的女子,雪白的手腕轻轻拨动琴弦,那身子如同柔软的丝绸,抬眼看向二人时,眼波流转间尽是娇羞之意。
好好好——
萧燕昭简直要鼓起掌来,她如同第一次进京的土包子,之前在凉州边境时,连最好的茶肆里喝的茶水都带着沙子,做梦都梦不见这样的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