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一脚踢开脚下看起来像是煤灰的黑色硬块,碎裂的粉末很快被冷风卷走,他冷声道:“装神弄鬼。”
金世安俯下身来,看着忘忧问道:“村子里平日就如此吗?”
“先前不是……”忘忧声音很轻,金世安只有侧耳才能勉强听清,“阿伯疯了后就成这样了……”
“阿伯?”
“嗯……阿伯就是阿伯,村子里的阿伯。”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闷响再次传来,萧燕昭握紧了小忘忧的手,三人一起从蜿蜒的小道走向了村庄深处。
与村口的冷清和诡异不同,村里虽然家家大门紧闭,可好歹能察觉到人躲藏在屋里的气息,萧燕昭心下冷哼一声,这倒真像是江阙所说的“装神弄鬼”了。
只是不知这些人意欲何为。
随着三人的深入,那一声声的“咚”的闷响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在转角处,几人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的小坡上,有一茅屋,屋顶的茅草塌了一半,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墙面和几根发黑的架子,架子上摆了一口锅,正冒着热气,不知在煮些什么东西。
而茅屋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却佝偻着背的人,那人一双眼十分浑浊,乱糟糟的头发打着绺散在身后,他手中则握着一柄青黑色的石锤,正在一个木桩上不停捶打着。
萧燕昭蹙起眉头,她只能看见木桩上黑红色的鲜血,似乎顺着缝隙渗透到了木桩里,桩上散落着凌乱的肉泥,要不是他身边不远处滚落着一颗鸡头,都要让人以为这是命案现场了。
正在此时,那人忽然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萧燕昭一行人所在的方向。
他用手胡乱将木桩上的肉泥一把抓起,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的牙齿,一步一步向几人逼近。
“吃……吃肉。”
江阙单手解开腰间配剑,上前一步曲臂用剑柄抵住那人的肩头,他垂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去煮你的肉,一步都不许再靠近。”
许是被江阙的气场震住,那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碎肉,又用袖子抹了把脸,终是转身回去了。
小忘忧轻轻摇了摇萧燕昭的手,她抬起头,小声说道:“这就是村里的疯阿伯。”
金世安盯着那个佝偻的身影,疯阿伯正蹲在铁锅旁捞起一块油亮的头就往嘴里塞,油脂沿着下颚滴到脖颈上,再顺着弄脏了破旧的衣襟。
“这疯子,”他道:“吃得倒比城外流民好上许多。”
“疯阿伯是偷偷抓的村长家中的鸡……”忘忧回答。
萧燕昭闻言却眯了眯眼,她上前一步,坐到疯阿伯身旁,看他吃得满嘴流油,扬了扬眉,问道:“好吃吗?”
疯阿伯停下动作,眼珠子直愣愣盯住萧燕昭,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竟直接将手伸进滚烫的热汤里又捞了一坨肉,眼神丝毫未挪开,可手中已经把肉送到了跟前,他大口咬下,继续吃起来。
萧燕昭也不恼他无视自己,她看着疯阿伯的脚,再次开口:“你的脚在抖知道吗?”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疯阿伯瞬间低下头,可他立马就发现自己根本没动。
下一秒,萧燕昭已拍了拍手站起身,指尖撩起剑柄上的铜钱穗子,低声笑道:“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罢。”
江阙闻言略有些疑惑看向萧燕昭,后者走近后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这人有问题,他在装疯。”
金世安丝毫不显意外,“疯子大都不招人待见,可村长却容许他去自家偷鸡,不止人有问题,这村子亦然。”
疯阿伯仿若未觉,几人也没再停留,跟着小忘忧便往杏林村东头去了。
许是觉察出这些人不是坏人,小姑娘的话匣子逐渐打开了。
“除了爹爹,就是婶婶待我最好了,”忘忧捂着衣襟里的药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婶婶身体不好,但也会每天起床给我煎药……诺,你看。”
忘忧从衣襟里掏出一根红绳,炫耀似的摆在萧燕昭眼前,“这是婶婶送的,我先前用它扎辫子,但是我怕弄坏了,所以一直贴身保管着。”
那根红色的头绳早已破旧不堪,原本精心编织的绳结处又被人用笨拙的手法重新系紧,线头凌乱的支棱着,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编织之人的用心之处——那红头绳缀着不少线做的小花,什么颜色都有,新的旧的交替着,显然是多次缝补。
小忘忧说着就将红头绳绑在了自己腕子上,她有些腼腆的看着几人,轻声道:“以前小花还不丑的时候,我经常这样戴。”
金世安低头看着她腕间的红绳,忽然伸手碰了碰那褪色的小花。
“不丑,”他声音轻浅:“旧花还没凋谢,新花又开上去,这样的头绳我第一次见。”
“可是我的小花旧了……”忘忧不安地看向金世安。
“虽不是鲜花点缀,但是线花也有个好处,”金世安忽然蹲下来与小忘忧平视,他摘下腰间玉佩,将原本挂住玉佩的金线拿下来缠绕在一朵褪色的小花上,“只要还有一根线,就永远能开出新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