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上衣脱了下来,平时穿衣看不出来的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除了异种留下的狰狞伤口外还细细密密布着很多已经好了的伤疤,似乎能受伤的地方都被伤了个透,留下颜色不同的疤痕作为印记。背后一道从左上到右下的伤深深陷到肉里有几毫米,触目惊心。
但祝庭眉都没有皱一下,上半身也就挺拔地坐着,好像这副身体并没有感知疼痛的神经。
祝庭像外表光鲜但内里被疼痛扎满了伤疤的娃娃。
时槿拿着喷雾瓶愣在原地,顺遂的前半生让她难以想象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自己好的。
祝庭以为她还在觉得自己受的伤太重了,决定自证一样地把手臂抬起来些给时槿看:“好很快的,你看这不都要愈合了。”
确实,他的身体似乎有很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这会刚才还流着血的伤就已经止住了,边缘处都开始自己愈合起来。
时槿没说话,沉默着给他上药。
等到药上好了缠上止血绷带了,祝庭换了件干净衣服穿上,有些疲倦地拖着身体就打算往隔壁有床的房间去:“正好天黑了,暂休五个小时吧,我这个时候会睡得很沉,有事你摇醒我就好。这里离发射塔很近了,就四十多分钟的事情。”
距离发射塔出口开启的倒计时还有一天零八个小时。
时槿看着走远的祝庭,说:“你说让我相信你,就是以你伤成这样的代价相信的吗。”
祝庭脚步在快走出控制室的地方停住,不解地回道:“我回来了啊。也没有受很重的伤。”
时槿在控制室里一点点握紧拳。
祝庭又补充道:“可能这点伤对普通人来说会死,但对造梦者这种异人来说也就是比平时受伤多睡一会的事情……”
他的声音被迫止住了,因为时槿走到他面前揪住了他衣领。
祝庭被迫弯下腰低头,眼睛猝不及防地和那双愠怒的绿眸对视上。
时槿声音砸在地上,怒气扭曲的颤抖:“我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还是个人你就会痛,伤口愈合的时候会痒会难受,伤越重越疼。”
“我信任你是信任你最多受点轻伤回来,不然我们就一起面对,没必要你一个人逞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说完这句话就把祝庭衣领跟扔垃圾一样丢开,转身走到楼下的卧室里“砰”地关上门。
留祝庭在原地愣神。
栗子也被时槿带走了,没了叽叽喳喳的人和鼠的控制室安静得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就像平时自己待的房间一样。
祝庭后知后觉地觉得这次伤口的确有些疼,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时槿那么生气。
"你听说没?又有人被海厘折腾死了,昨天和我们一起训练那个女生。"沈黎鸢蹲在花园的墙檐上,笑吟吟地对刚从检查室出来的祝庭说话,露出的虎牙和随意的语气有种天真的残忍。
祝庭没接腔,淡淡地点点头,在墙边仰头看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一点。
沈黎鸢"啧"了声跳下围墙,自觉无趣地走开,懒洋洋的声音说:"无趣。"
白色大楼里人很少,从星轨计划改造异人类而来短短五十年就更新换代了七代人,祝庭这里是第七代,和他同龄的总共也就三十多个人,上一代的是他早逝的母亲袅晴和沈黎鸢的父亲沈清严、现任楼里最高话语权的祭司海厘和其他几个还活着的前辈。
造梦者从出现以来便作为星轨计划最成功的一个项目冷酷无情地推进,除了像祝庭说的那样给人们造短暂乌托邦式的服务就是当作战争机器一样培养,他们拥有更快愈合伤口的体质于是从小就有人为了获得数据而在实验室给他们制造大小不一的伤口,然后不用药算每个实验体恢复的时间。
最严重的那次祝庭记得是十二岁时,穿着白大褂、还是政府要员的父亲少数几次来探望他,然后亲手用沾了塔纳托斯异种的病毒的刀捅进自己的腹部,他甚至觉得听见了体内内脏破裂的声音。
很疼,祝庭眼里都淌下生理性的眼泪。
"乖孩子,忍一下。"他父亲说。
他被束缚在实验室中心的椅子上,就这么隔着一个透明的落地窗看着祝其衍和忙着记录他体内变化的实验人员,祝其衍并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只是欣赏艺术品一样观察他伤口发生的变化。
整整两天两夜祝庭的伤口才恢复些,然后才被大赦一样放出去用药。
几天以后祝其衍带着这些数据获得了科研界最高荣誉的华尔顿奖,名声大噪,为后来他登上维格亚党首相的席位铺上一块高高的垫脚石。
那之后他的痛觉神经就没那么敏感了,再痛也能平静地受着。
至于那些痛觉灵敏或者经受不住高强度训练和这样的实验的同龄人,早就死的死疯的疯离开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