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醒着?
睡眠不足的脑浆还在颅骨里慢吞吞地晃荡,但某种比清醒更尖锐的东西已经刺穿了昏沉。一种强烈的不适使我被迫从睡梦中被拽离,像蜘蛛感应到振动的丝线,我猛地睁开眼。
床沿坐着一道影子。
影子同时发觉了我的醒来。
我以为是鬼,
“Sylvi,”影子的轮廓在黑暗里浮出人形,“过来。”
但是更惨,那是舒伦堡。
心脏在肋骨笼子里发疯一样地撞,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现在是——凌晨一点?凌晨三点?
铁锈味的恐惧从气管反涌上来。舒伦堡要干什么!
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来意前我不可能靠近他,臂展之内都是死亡禁区。舒伦堡之前也神出鬼没,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地直接侵入进我的卧室里。
“出去。”我说。我简直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把这两个字逼出来的,我以为我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床垫猛地一沉。
我立即翻身下床,将身体靠近床侧的窗户。旋即头皮一阵剧痛传来,我被抓着头发仰面摔在床上。
一个吻堵住了将要脱口的尖叫。
他的嘴唇是凉的,舌尖却滚烫,蛮横地撬开我的牙关。嘴里那股熟悉的、熬夜过后的苦涩咖啡和烟味浓得呛人,但更深层,更浓郁的,是另一种苦——像生锈的铁片在嘴里割开,带着硝烟和冰冷的金属腥气。
惊恐密密麻麻地爬满四肢百骸。
慌乱使我失去理智,只凭借本能行动,手指无意识地抓挠,想抓住点什么支撑,却猛地触碰到一块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的东西。
紧贴着他的肩膀,硬硬地硌着我的指腹。
……
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我怎么能不清楚呢?这编织的纹路正是党卫队二级突击队大队长的肩章。
舒伦堡穿制服来见我。
他是来执行公务的。
我开始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头发被揪得更紧,痛得眼前发黑。
他微微退开一丝缝隙,急促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冰冷的眼睛睁开,黑色的世界里,所有光源都聚集在这死死盯着我不放的蓝色枪口。
“别乱动,小姐。”
他呵斥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高度紧张、极力克制的颤抖,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
小姐。
他又叫我“小姐”了。
这是戏幕落下之后对于将死之人的怜悯吗?还是不愿意被四溅的鲜血玷污衣服的傲慢?
我不住地流泪。是我昨天的发言太放肆了,让纳粹觉得应该将我清理掉吗?
我错了,不要杀我。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