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那具静静躺着的尸体,仿佛成了最讽刺的谜题,无声地嘲笑他们的追查。最初老仵作不可信、到后来的驸马不可信,现在连丫鬟这一证人都是不可信的,那案件里又有什么是真的?又有什么是始终不变的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之中,一阵更加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撞破了停尸房死水般的寂静!
“大人!裴大人!不好了!出事了!”一个身穿大理寺低阶差役服的年轻吏员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水,显然一路狂奔而来。他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尖锐,划破了寂静:
“大人,城外有人报案,急报!西市口外官道边上,老刘头茶摊,他媳妇……人不见了,凭空失踪了!”
沈知意与裴昀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凝重的意味。
“城门不是关了吗?”魏寺丞古板而犀利的话语陡然响起。
年轻差役一捶双手,道出事情原委:“老刘头急坏了,生怕媳妇遭了不测,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媳妇眼睛不好,天生的,看不清东西,夜里不回家,老刘头怕她走丢了,便急匆匆往城里赶来报案。现在正在城门口处闹着呢!有差役路过,我们这才知道出事了。”
裴昀眼中的深沉如墨一般,他沉吟片刻,道:“我与魏寺丞过去看看。”
他转身看向沈知意,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生怕她不懂,特意强调:“你也去!”
“行!”沈知意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坚定。
马车急匆匆驶离大理寺,又急匆匆驶往城门口,在巍峨高耸的城门门洞前猛地刹住。
巨大包铁木门早已关闭,门楼上火把通明。金吾卫们身着冰冷的甲胄,持着刀戟,站立在城门上。
守城兵卒厉声的喝问穿透死寂的夜:“城门已关。何人胆敢深夜擅闯!”
几乎同时,城门另一侧,老刘头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厚重的城门外传了过来:“裴大人!是裴大人您来了吗?”声音焦急,显然已在城门口守了多时。
裴昀推开马车门,寒风瞬间裹挟着空气灌入。沈知意和魏寺丞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动作跟上去,明显在见机行事。
下得马车,裴昀颀长的身影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缓缓走近。
他并未回应老刘头的呼喊,只是目光带着冷然地看着从城楼上快步走下的将领身影。
金吾卫右郎将刘央,一身铠甲在火光下反射的凌冽的光,脸色比寒夜还要阴沉几分。
他按着腰间的佩刀,大步流星走至裴昀跟前,眼神锐利如鹰隼:“裴大人!你乃堂堂大理寺卿,执掌刑罚,更应知法守法!深夜城门关闭,无旨无令,便擅闯城门,你该当何罪?念在你我同僚之谊,本将奉劝你即刻回转!”
刘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与警告,“若执意妄为,休怪本将铁面无情,将你连同城外那刁民一并拿下,明日交由圣上裁夺!”
他的手已然按在刀柄之上,拇指顶开了刀鞘,寒光微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裴昀静静站着,玄色的官袍几乎与深夜融为一体:“刘将军!”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本官奉旨查办长公主一案,此案牵连甚广,今日城外茶摊,押送证人时,曾与茶摊老板娘有过交集。如今,她深夜离奇失踪,生死不明。”
他出口的话,带着无形的威压,迫近刘央:“将军口口声声法度,却不知阻挠圣旨钦案,该当何罪?此妇人失踪,若与长公主案有涉,今日线索断绝,待到明日圣上震怒追问,将军你——”他刻意停顿了下,目光如刀般刮过刘央骤然紧绷的下颌,“又担待得起这失职阻挠之罪吗?”
每个字都似沉重的鼓点。
刘央脸上强硬的神色,转而变化,他死死盯着裴昀那深不见底的眸子,胸膛上下起伏。
片刻后……
“开门!”半晌,刘央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他一挥手,动作幅度之大,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城门开启的缝隙刚够马车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