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度的天,夏蝉乱叫两声,有气无力地躲到梧桐叶片下。
烈士碑隔三差五有人扫墓,他们娘俩把三轮车停在家委会外面,贼头贼脑地提着书包往墓园里走。
“你要是怕的话,我自己去也行。”佑儿看香栀左顾右盼,鬓角流着薄汗,担忧地说。
香栀直言不讳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长眠的都是人民战士,为了人民付出了生命,用鲜血铸就成长城,我怎么会怕他们?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他们呢。在烈士陵园里我只会觉得安心。”
佑儿失笑着说:“我说巡逻队。部队不允许牛鬼蛇神,大搞祭祀。”
香栀咽口吐沫,摸摸小挎兜里的火柴盒说:“咱们小搞祭祀,偷偷搞,我不怕的。”
佑儿见她贼眉鼠眼实在好笑,在前面带着她抄近路到了亲生父母墓碑前。
香栀噗通一声跪在墓碑前,吓了佑儿一跳。她扯着佑儿的书包说:“快快快,倒出来。我刨个坑,在坑里烧。对了,让你给他们写信,你写了没有?送钱得有个收信人呀。”
再说,他不得有许多心里话要跟他们说的,她在这里怕孩子不好意思张嘴。
“写了,在这里。”佑儿被她闹得也紧张兮兮,他倒出黄表纸和金元宝,舔了舔嘴唇,看香栀变戏法似得从小挎兜里掏出一把小铲子,疯狂地刨着土壤。
这些年农场活儿没白干,不等佑儿出手,香栀挖得小坑已经有模有样。
她四下看了几眼,猫腰蹲在盆大的坑前说:“速速烧!没钱办喜事也太遭罪了,你全给烧了。”
“好。”佑儿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像是他们在另一个空间真活着似得。心里那些杂念也烟消云散,速速燃起黄表纸,掏出信烧了起来:“爸妈,我考上国防大学了。。。。。。”
香栀小手合十,也嘟囔念叨了大半天。佑儿能茁壮成长到今天,她可要好好跟党大姐讨讨好。
。。。。。。
顾闻山在办公室也接到佑儿的好消息,石志兵开完会凑到他这边说话,没想到听到这么大的消息,顿时与有荣焉地说:“这孩子真要强啊,小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我记得,我还给他买过作业本呢,也不知道他忘了没有。”
“忘不了。这
孩子记性好,不然也不能考这么好。“顾闻山唇角勾着笑意说:“你瞧你最近胖了有十来斤吧?一个孩子都能每天跟我出操锻炼,别人不好说你,我也得说说你,明天赶紧跟我一起出操。”
“我能跟你比吗?我成天吃食堂都吃出高血压了。哪像你,家里有人管着,我都三十好几还没找到媳妇,我能赖谁去?”
“赖你自己。”顾闻山起身穿戴军常服,戴上军帽:“我爱人肯定要庆祝,今天提前两小时下班,你帮我值班。”
“得,你快去吧。”石志兵正要跟着出门,顾闻山办公室电话响了。
顾闻山杵在门边扬扬下巴,石志兵认命地走过去接电话。随着对面说话,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挂掉电话,一脸顽笑地说:“香栀同志和准国防大学生被巡逻队逮到了,需要家属认领。现在娘俩做检讨呢。”
顾闻山一愣,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了:“什么事?”
石志兵低声说:“烧金元宝呢,小山似的被抓个现行。”
顾闻山了然,失笑道:“我这就去。”
巡逻队值班室,里间专门关押违法乱纪分子。
香栀和顾党煦同志被分别关押,巡逻队要他们说谁是大搞牛鬼蛇神的主谋,主谋需要罚检讨两千字,还得家属认领,勒令闭门思过三日。
顾党煦同志甘愿当主谋,不过不管是不是他,敬爱的顾师长都要出面领人。
“我算协从,要写一千字检讨。”香栀眼巴巴瞅着站在门口高大的男人,扭捏地笑着说:“可我写不出来诶。”
敬爱的顾师长跟小战士点点头,走到询问室关上了门。
香栀乖乖递了钢笔,自然而然想要靠着他坐。
走廊上忽然有谁咳嗽一声,香栀板板正正坐好,身上的骨头又长了回来。
等到他们出来递交检讨书,小战士正要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数,他身后小排长踢了他后脚跟一下,拿过检讨书说:“报告顾师长,检讨书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