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五郎原先的胆子,肯定不敢问这些话。可架不住,他心里又着实有些难受。谢上卿名重天下,不假。可他阿姐也是顶顶好的大女子!原先可从来没有听过周利贞是谢上卿这件事。而且阿姐刚刚也说【刚刚得知】分明今早他才去周家知会婚期,两人都要成婚了!怎么能是现在才知晓呢?难不成他一直隐瞒着自家阿姐吗?藏头露尾,可不是君子所为!许是五郎难得的愤怒触动了余幼嘉,也或许,只是五郎身上替她不甘的神情,令她有一瞬又想起了青纱帐中的谁人。余幼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什么怎么办搞的好似怨妇一般。”“你阿姐我不是为儿女情长而伤怀的人,只有我弃旁人而去,旁人半点伤我不得。”“他既有所隐瞒,不肯交心,我便换了他,寻个更贴心的郎君,不是更好吗?”五郎闻言,稍稍有些怔愣。可只有一息,却又觉得,这本该是自家阿姐会做的事情。他原先那些纷乱的情绪顿时平复不少:“天下多英杰,虽然人人都说谢上卿少年成名,有踔绝之能”“可阿姐总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阿姐,也配寻更好的人!余幼嘉比五郎想的豁达的多,纵使刚刚才遇见大事,可却一点也不见有什么波澜,反倒是真的认真思考起了五郎所说:“那倒也不用多好,乖顺些,温和些,秉性好些,若是再貌美些”余幼嘉随口点了几个,却在说到貌美的时候,不知为何又想到了今日那个分明相貌平常,眸色却温良和顺的温吞青年。他便没那么貌美。可似乎,又十分令人忘俗。“阿姐阿姐??”五郎的声音打断了余幼嘉的思绪,回过神,余幼嘉才瞧见五郎又不知何时掏出了那本随身的笔记,又似乎想记下什么。五郎问道:“乖顺,温和,脾性好,貌美还有吗?”余幼嘉哪里料到五郎会当真,而且还当这么真,一时无奈,随口道:“没有,其实不貌美也行。”“毕竟”余幼嘉想了想,也吐出了今日那个温吞青年相同的言语:“父母赐,不敢辞。”五郎连连点头,又划去了几个字。余幼嘉又有些无奈,本想开口让五郎歇歇,但是张口,却又想起来一件事:“周利贞就是周利贞,谢上卿就是谢上卿”“你以后若是能成史官,别把二人记到一起去,尽量将二人分开。”五郎顿笔,抬眼问道:“阿姐的意思是?”余幼嘉面容平淡,敛起眸中神色:“只是觉得,不太公平。”本朝用的还是前朝的史书载法,有时候不细看,甚至会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一人,根据地位变迁,可能会多出十数个名字。如,公子,王,太子,皇帝,此数道称呼,可能只用以表同一人。今日若寥寥几笔以‘谢上卿以周利贞之名居于崇安’,写写周利贞,后面又写谢上卿后朝,说不准都会误会周利贞只是个假名。如此一来,非但面容已经模糊,却似皎皎明月的周利贞,留不下痕迹。而连姓氏都没有,被声声称呼了十年‘周利贞’的‘寄奴’,也势必仍会不甘。其实,都不太公平。余幼嘉眉眼寻常,五郎也顺着阿姐的话认真想了许久,方又问道:“那,用一人毕生最尊贵的名号来称呼其人,阿姐觉得如何?”“譬如,先皇谥号懿,我若记他,便称呼其为懿宗,若是往后朝代更迭,我就嘱咐后人将他称作‘周懿宗’。”“如此,若他年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便记为‘懿宗时年十六,初被册封为太子’”五郎细细解释了片刻,眼见阿姐不答,越解释越没底气:“阿姐觉得,能行吗?”余幼嘉也没记过史书的经验,但她想了想,到底觉得如此分的更细些,便点头道:“行,就这样记。”两姐弟长舒一口气,丝毫不知自己为后世的史书载册即将引发多大变革。余幼嘉又站了几息,才想起来一件事,嘱咐道:“二娘在哪里?”“我原先也只同你们二人说过婚事,我得交代她几句。”五郎回忆了片刻:“我来时路过二道门,有听到二姐刚刚在同三娘嘱咐,元宵配发分例的事宜,应当是还在家中。”余幼嘉点头,又嘱咐几句,便绕过连同三个小院的矮门,到了二娘与三娘新挑选不久的屋子前。这两姐妹花的情谊一直不错,所以,哪怕是城中大乱后,宅院大多富余,两人也没有分屋睡。余幼嘉敲了几下门,内里便传来无奈的声响: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这回又是何事?”余幼嘉没犹豫,推门而入,问道:“什么‘又’?”门开未见人,先闻阵阵幽香。余幼嘉微微眯了眯眼,才打量起了这间新屋。因着从前此处都是连片的街铺,所以每个宅院内里的布局其实所差不多,都是东西正倒各四处屋,并有两间耳房。唯一的差距就在于这个宅院被夹在两间宅院间,不靠小巷,没有后门。两姐妹花选的仍然是这座宅院里的东厢房,因着生性节俭,虽已搬过来近一月,可新屋里的东西却不多,只胜在素净齐整。厢房内间里的人听到余幼嘉的声音,立马起身打布帘出来:“原来是嘉妹,我本还以为又是三娘那糊涂脑袋。”余幼嘉被引着往里进,便见内间一张极素净的床榻,塌上还有一张矮塌桌,桌上甚多书册笔稿,甚至还有一个缺了一个眼的小算盘,显然二娘刚刚正是在核算分例。余幼嘉随意落座,立马被递了个滚烫的铜手炉,她素来不用这东西,但也没推拒,只问道:“三娘又惹什么祸事?”二娘闻言,温婉的眉眼顿时浮现一抹无奈,她一边给余幼嘉热茶,一边娓娓道来:“三娘脾性好虽好,可不够稳重,办起细项来,总有些粗心。”“明日元宵发城中百姓分例,我让她去点货‘每人精米两袋,肉干一斤,饴糖七两,盐巴’,这么点儿东西,她回来问了我三次,一说肉干没办法分的太细,二说饴糖过冬后有些受潮,三问我精米发去年的陈米还是新米”余幼嘉本在喝茶,听到最后一句,实在没忍住呛咳一声,神色古怪道:“今年才开春,去年的若算作陈米,咱们上哪里去弄新米?”二娘脸上终显苦笑:“我也念叨过她,可”可架不住,三娘一忙起来,饭不吃,觉不睡,甚至连小脑袋也丢了,总是会问些呆瓜的问题呀!余幼嘉也摇了摇头,只是她倒觉得不算是事:“许是从前大夫人对她娇宠太过,没有办过什么差事,所以总有疑惑,等晚些便会好些”“对了,大夫人与腹中孩子,何去何从?”??踔绝之能:出自《汉书·孔光传》,“非有踔绝之能,不相逾越。”?虽然我偶尔会有因手快而有莫名其妙的错字,但是越难的词汇,我反倒因知道典故而不容易打错嘞(▽):()酿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