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月廿五
一年一度的龙邻皇室冬猎如约而至。
皇室的车队自皇宫出发,朝中臣子在半途并入,天将亮,江鹤雪进了宫。
沈卿尘被恒顺帝留了两日,江鹤雪揣着香梳去寻了苏太后,事毕去寻他动身。
被通传进殿时,坤宁宫内尚未燃起麝香,苏太后坐于铜镜前,由嬷嬷通发。
“儿媳见过母后。”江鹤雪屈膝行了一礼。
苏太后让她起了身,语声缓慢平静:“冬猎动身在即,还向哀家这处走一趟做甚?”
“儿媳念着上回未能多听听母后教诲,便央了殿下擅自前来,只愿未扰母后清静。”江鹤雪笑了笑,行至苏太后座侧。
“能说会道。”苏太后乜她一眼。“成婚以来这么多日,怎不见你进宫一趟?”
她这般说着,面上却是带了点笑意。
“儿媳念着为母后备一份礼,这才耽搁了日子,母后恕罪。”江鹤雪顺着苏太后之意柔声,将香梳捧给她。“母后瞧瞧,可合心意?”
苏太后侧眸瞧了一眼,才取到手心细细打量。
棕褐色的梳篦上方拓着“福禄安康”四字,两侧雕着细小精致的梅花,腊梅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浓淡适宜,恰到好处地沁人心脾。
苏太后深吸了口气,转过半边脸:“哀家竟未曾见过这般新奇的物什,是梅树制的?”
“并非。”江鹤雪笑盈盈道。“是儿媳制的腊梅香,混了楠木粉做成的。”
“鹤雪做的?”苏太后重复了一遍,整张脸都转过来瞧她了。
“儿媳不敏,琴棋书画比不得高门贵女,平素唯好制香,便制了来孝敬母后。”江鹤雪试探道。“母后,可要儿媳为您通发试试?”
苏太后颔首,坐正身体,示意嬷嬷退下。
江鹤雪静默地为她通着发。
黑白掺半的长发在手心,花甲之年的苏太后半眯着眼,桃花眼和沈卿尘的那双分外相像,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母后,儿媳有一不情之请。”最后一缕发通好,江鹤雪用梳篦给她固定了一款发髻,主动道。“那日见面,儿媳见您所熏的那块麝香气味甚是独特,想斗胆向您讨要……”
“拿走便是。”苏太后不甚在意,当即唤了嬷嬷来给她全装上。
江鹤雪舒了口气,展颜:“除却梳篦,儿媳还用相同配方为母后制了线香,若是母后喜爱,日后可熏这般清冽的香。”
苏太后颔首,和沈卿尘一般寡言,从铜镜中瞧着她。
桃李年华的少女面容明艳,唇红如朱,笑时露出两排细白如瓷的牙,任凭她如何瞧都毫无大家闺秀的端庄内敛。
远山眉细细弯弯,凝夜紫的瞳眸晶亮如上好的琉璃,总带着些散漫轻浅的笑意,神色却远不止于此。
她从前想不通,幺子为何偏偏会择定她做王妃,而今却忽然觉着些不同。
若闺阁贵女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娇花,她或许是生在郊野的,最肆意蓬勃的那一株。
确实特别,连她都会多端详两眼。
苏太后几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
总归幺子喜爱,夫妻感情和睦,她也不欲强求,只苦了灵儿……待她为她指个好人家。
视线里忽然闪过一抹刺目的红。
苏太后睁全了眼,才发觉是她耳垂上的一对红宝石镶金耳饰,奢华到将她整只耳垂都挡得严严实实。
“昭华喜爱素净,夫妻二人一同出行,过分张扬,倒显得不般配。”她提点了一句。
“儿媳谨遵母后教诲。”江鹤雪愣了片刻,温顺道。
“时候不早,你且寻了昭华,准备冬猎动身吧。”苏太后敛眸,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