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永康王亲自主持了太后的审讯。这场审讯并未对外公开,仅在东辰宫廷最隐秘的静华殿中进行。太后静卧榻上,服下了术士暂时心神的汤药,秘术余毒尚未散尽,但人已醒来。她面色惨白如纸,眼神却仍带着一丝疯魔的执念。永康王着深玄王袍,站在她床前,目光冷肃。“母后。”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五显教余孽已除,地宫被毁。但我想知道,真正让您走到今日这一步的,不止是邪术和权力吧?”太后没有看他,只低低笑了一声。“你不懂……你们都不懂。”她缓缓侧过脸,那双眼睛幽深如井。“东辰的皇权,从不是传给仁君的。你父皇……他太懦弱了。为了一个贱婢,居然背弃朝纲、置储位不顾,甘愿逃离宫廷,只为给她一个名分……”她笑得越来越低,唇角却渐渐渗出一抹冷意。“你知道吗?高美人那贱人,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我与夏氏,早在她入宫之前,就已设局。借唐明宗之手,把她逐入冷宫,处死她那未成形的孽种……可惜那男人竟还要带她私逃!”永康王双手紧握,指节泛白,额角青筋微跳。“所以您逼走了父皇?”他咬着牙,声音低哑,“可他是皇,是你的丈夫,是东辰的君主——”“他不过是个痴人!”太后厉声打断他,眼神突然凌厉,“你以为他逃到唐国,是去求援?他是去送死!玄唐将亡,他仍痴心不改,要给那个女人一个名分,与她一起殉情!”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几乎破碎的悲怆,却不是悔意,而是无法抑制的嫉妒与不甘。“所以我亲手写的诏书,调兵遣将,让他彻底的留在了玄唐。”“让他、和那贱人一起……魂飞魄散。”永康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以为母后只是篡夺皇权,却未曾想过,这一切竟是出于对一段孽缘的病态执念。他冷声质问:“可你杀了他们,还不够,还要用招魂术……你到底想干什么?”太后突然抬起头,那目光宛若凿开的玉,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明亮。“我不甘!”她喃喃道,“我不甘心他心中只有她。我想叫他回来——就算只是魂魄,也好。”“我请了五显教的祭司,借千人魂魄布阵,以巫血引魂。我要将他唤回来,让他亲口告诉我……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可他没有回来……”萧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太后像是被这一句重创到了,泄了气,缓缓垂下眼睫,神情空洞得如同枯井。萧钰见此,无声地叹息:“……那口棺材里,没有人皇王的尸体。”太后偏过头,冷冷地笑。“尸体?哀家怎么可能让他留下尸体。”“他若执意魂归高氏,那我便叫他魂无所归。”“我把他的尸骨焚了,用做魂祭。我不许他转世,不许他超生,不许他逃离我半步。”“他想陪她?——哀家不准。”这一瞬,殿中一片死寂。萧钰久久说不出话,良久才低声道:“疯子。”白衍初站在她身后,冷声补了一句:“不算是焚烧尸体。依照五显教那半吊子的风格,估计是动用了招魂术,但失败了。”他看向太后残破不堪的气息,眉头微皱,“她可能一开始想让人皇活过来,但失败的原因很简单,那具身体当中不存在神魂,也没有人魂;命魂自然也不肯留在世间……”“只有空壳的躯体,是唤不回真正的魂魄的;”萧钰明白了白衍初的意思,悲悯地瞧着太后:“连执念都不肯回应你。人皇王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回到你身边啊!”太后怔了怔,嘴角扯动,忽然笑得肝肠寸断。“是吗……哈哈哈,是啊……”“他从头到尾,连一个转身,都不给我……”笑声渐远,最终转为嘶哑的低泣。而永康王只是默默站着,沉默了很久。他终究抬起头,声音一如既往冷静坚定:“将摄政太后,幽禁宫中。”“由金吾卫昼夜守护,三日后,正式罢免摄政之权,交由朝堂审议,入宗室宗谱削籍。”“从今往后,东辰,不再有摄政太后。”……静华殿一役后,东辰宫廷风向陡转。朝中群臣得知太后潜信邪教、囚禁皇嗣、弑君害后之举,哗然震动。昔日附庸太后之人惶惶不可终日,争相倒戈,而原先一直隐忍沉默的重臣们终于迎来扬眉吐气的机会。永康王耶律阮临危不乱,先以“暂摄朝政”为由,稳定内外动荡;再命金吾卫查抄太后府邸,抚恤忠臣遗族,封存地宫邪术遗迹,昭告天下:摄政太后沉迷妖道,已遭贬黜。他一面笼络民心,一面约束禁军。最关键的一步,是他亲自上朝,面向百官宣读了人皇王遗诏——那封诏书本为人皇生前密令,原本藏于藏书阁,由白衍初在太后地宫中意外发现,现已核实笔迹确凿无疑。诏中明言,若朕有不测,可令皇子耶律阮代为继统。,!一纸诏书,顿时令群臣哗然,却无人敢质疑其合法性。曾经多疑的老臣再不犹豫,纷纷奏请立永康王为太子,代承国祚。数日之内,耶律阮坐镇中枢,兵权、朝权、民心三者一一在握。登基之事,已只是时间问题。他没有急于即位,而是选择以“太子监国”之名稳扎稳打,一边整肃旧政,一边重修宫规,昭示天下:东辰天命已正,昏乱已清。待到大辽使节团整装待返之时,耶律阮亲自送至国门,礼仪周全,声势浩大。春光正好,旌旗招展。他一身玄金王服,风采照人。临别之际,他踱步至萧钰面前,长身玉立,眼含柔意。“云昭郡主——”他声音温和,仿若春日拂面,“你来东辰,是孤最好的缘分。”“你是我东辰的太阳,孤的启明星。如今宫廷安稳,朝野齐心……若你愿意,留下可好?”萧钰愣了一下,旋即回神,嘴角微扬,掩饰尴尬地一笑,耐着性子正要开口婉拒,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男声:“启明星虽好,若是未曾问过日月,可就要坠了。”众人回头,正见耶律屋质披玄貂立于车前,神情淡漠。大辽战袍在风中猎猎生威,眼神却沉如夜潭,冷冷扫过耶律阮,又落回萧钰身上,像在问,又像在审。“你是帝国册封的郡主,是与本世子订有婚约之人。”“若要择良婿,起码也得退婚书再说。”东辰太子耶律阮眉头轻蹙,却不动怒,只微笑道:“慎隐大人此言差矣。郡主为东辰振兴,稳固国本,当享本国礼遇。我心悦佳人,求娶之意,也不过是君子正求。”话锋含蓄,却寸步不让。萧钰冷眼旁观,正想着要如何缓和时,又听另一道声音淡淡响起:“郡主是郡主,却也不是物件。说得好像谁都能提亲似的。”众人一怔。那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刀削风剪,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讽意。“白衍初”站在最后,低眉斜睨,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像是在自嘲,又像在讥讽两人:“说到底,她不过是你们朝堂上的筹码。”耶律阮脸色一凝,耶律屋质眉峰微沉。而萧钰看着这三位:一国太子、帝国权臣、鬼王之身的巫族少主,就像看三颗即将引爆的雷,突然间有些无言。她额角隐隐作痛,心想着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她今天都甭想落个清静了。叹一口气,嘴角勾出一丝冷淡又玩味的笑,先是对着东辰太子:“殿下厚爱,萧钰铭感于心。”她顿了顿,眼中浮出一丝狡黠,又似玩笑似认真:“不过我这一生,怕是与启明星命里犯冲,担心照着照着,便掉下来砸了谁。”耶律阮一怔,随即也跟着笑了。未再强求,只微微颔首,眼中神色复杂。“至于慎隐大人……”她牵引缰绳,调转了马头,来到对方跟前:“我记得帝国法典上,婚约在未行成礼之前,本郡主是有选择权的。”她连装,都懒得再装一下。耶律屋质并未回望,目光悠远放在他处,似乎萧钰并非是在同他耳语。可指节紧扣缰绳却泄露了他的在乎,那人策马离开身侧许久,也没再说出一句话。萧钰的马儿与“白衍初”的擦肩而过时,她瞥了对方一眼。可他却并未看她,垂眸不语。她内心无奈。心想,这下好,回头又得破防一阵。马儿未曾停歇,萧钰的心境其实已经淡然了许多。既然已是云昭郡主,就得做得漂亮,哪怕心里早就一片荒漠,也得在权场上活得像个不倒的神女。感情嘛,反正都已经“被迫”渣了一个,不介意多渣几个;将这个人设立住、立稳、立到底!萧钰打马走远,“白衍初”立在原地,半晌未动。东辰太子的笑、耶律屋质的挑衅、萧钰那句玩笑——他全都听见了。他没看他们谁,只是静静望着旌旗猎猎远去的方向,不语。他从不争那头筹,可谁要来抢夺,就请做好跟他拼命的打算。收缰转身,眸色如刃,带着几分霜寒,指挥众人:“上马,回辽。”两国使节在都城边境分道之际,礼仪官奏乐、敲钟、焚香。半个日头过去,萧钰身上的伤,实在撑不到策马全程,早就摒弃了表面功夫,钻到马车内休息。道别之际,双方场面话说得眉头也不眨一下。耶律屋质与耶律阮并肩而立,虽礼数周到,神色间却带着针锋相对的寒意。耶律屋质率先出声,拱手为礼,声音平稳:“多谢太子殿下款待,慎隐此行受教良多。”耶律阮回以一礼,温文道:“慎隐大人风度令我东辰诸臣叹服。若有机会,阮愿赴辽地拜访。”“彼此彼此。”耶律屋质轻笑,“不过我大辽近来事务繁杂,恐怕要先整顿内政、肃清朝纲,再好生招待贵宾。”耶律阮眼神一顿,随即笑意不减:“肃清朝纲,确是要务。东辰亦有此意,正谋整肃北疆风气。”,!二人目光短暂交锋,礼貌而危险。个在言北院乱政;个在指北疆不臣。话语温润如春,却字字皆刀。刀刃相向的同时,又达成了心昭不宣的共识。礼毕,各自转身。自此,不再只是唇枪舌剑的情场博弈,而是真正拉开了另一场暗流涌动、兵戈将起的帷幕。……马车轻轻摇晃后停了下来,窗帘外的夜色洒在车内,晕染成一抹温柔昏金。外头是落地扎营的动静,零星脚步声与远处的火光掩不住夜的静谧。车厢内却安静得仿佛时间凝滞,唯有两道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缠绕浮动。“她怎么样了?”白衍初的声音低哑而急切,连呼吸都压得极轻。花舞摇了摇头,语调发涩,眼角已微微泛红:“下午花堂的姐姐来瞧过了。晓这般警觉的人,愣是没醒。怕是……累坏了。”他沉默了片刻,呼吸一顿:“花堂那边怎么说?”花舞轻轻叹了口气:“气脉紊乱,灵息忽明忽暗。前次的伤未愈,这次又耗得狠。再折腾下去,只怕……”她声音低了几分,有些哽,“……只怕是熬不过下一场冲突。”空气骤然沉重。但就在这时,昏睡中的萧钰却睁开了眼,声音虚弱却清晰:“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我八成灵息都没了的时候,不也过来了么?”花舞一惊,立刻俯身去看她。白衍初的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刚要伸手,她却先一步撑起身。他轻轻一挥手,示意花舞离开。花舞花舞抿了抿唇,识趣地下车,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白衍初坐近她,将盖在她肩头的软被重新掖好,动作小心得像怕惊着她。他倒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要不……把兵力分一部分,你们迟些再上路?”萧钰立即明白他什么意思。:()夺舍废柴郡主后,天命仙途我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