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六接了水蛇兵递来的文书,心领神会,带了五千天兵,转道西北。
哪怕一切顺利,抽干一界灵机,也要数十年光阴,要是下界仙门反抗,这个时限可能要延长数倍,乃至十数倍,蹈海元帅肯定是不想把光阴都穷耗在。。。
少年在潮声中醒来,天光微明,海风咸涩。他睁眼时,只觉头颅如被巨石压碾,记忆如沙漏倾覆,零星片段在脑海闪回:桃树、井口、素衣女子的背影、一声清啸撕裂云层……还有那本始终贴在心口的《玄微真解》,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臂弯里,书页微微泛黄,却透出一股温润气息,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搏动。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唯独手腕上那道青纹,自苏醒起便隐隐发烫,像是一条沉睡的蛇正缓缓苏醒,顺着血脉游走。他抬起手,凝视那藤蔓般的印记,忽然心头一震??这纹路,竟与梦中井边石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你终于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他猛地转头,只见肩头那只白狐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通体雪白无瑕,双瞳如琥珀般澄澈。它蹲坐于礁石之上,前爪轻搭少年胸口,口中吐出人言,声音清脆如铃:“我守了你三十三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少年惊得后退半步,险些跌入浪中。“你……你会说话?”
白狐轻笑,尾巴一甩,卷起一阵微风,将湿透的衣衫拂干。“我是阿柳留给你的‘守魂兽’,名唤小白。你忘了,当年她跳井前,将自己的魂魄碎片封入一只幼狐体内,只为有朝一日,能引你归来。”
“阿柳?”少年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骤然涌起滔天波澜。画面纷至沓来:桃林深处的小女孩,扎着双髻,手里攥着断枝;老井旁的誓言,血染泥土开出白花;山巅那一声震动天地的清啸……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合。
“我是……陈三七?”他低声问,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呼唤久远的自己。
“你是。”小白点头,“但也不是。这一世的你,是山魂以玉髓残魄重塑之身,承载前世记忆与使命,却需重新觉醒。如今春风再起,井心之约已应,你当归位。”
陈三七闭目深吸一口气,任海浪拍打脚踝。他能感觉到体内某处空荡之地,正有一粒火种悄然点燃??那是未灭的心火,是轮回不息的执念。而手腕上的青纹,此刻已蔓延至小臂,隐隐发出幽光,与怀中《玄微真解》共鸣共振。
他翻开书册,最后一页那行血字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新文字,墨色如金,笔迹苍劲:
【承魄者三度转生,初为凡躯,二为山骨,三为人形神胎。若欲重掌地脉,须集三魂归一,破九渊锁链,方得真解全义。】
“三魂?”陈三七皱眉。
小白跃下礁石,仰头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第一魂,是你此生之灵;第二魂,藏于青崖山井心深处,乃当年残留的意志烙印;第三魂,则随阿柳一同沉入地脉,化作镇山之祭。唯有三魂合一,才能真正掌控玉髓之力,不再受反噬之苦。”
陈三七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远处连绵山脉的轮廓上。他知道,那便是青崖山的方向。三十年过去,世间早已变迁,可山仍在,桃亦年年盛开。而他,终究逃不过命运的牵引。
“我们走。”他站起身,将书册紧抱胸前,大步踏上海滩。
小白紧随其后,口中低语:“路上我会告诉你一切。包括那本《承魄录》真正的来历??它并非修行典籍,而是上古时期,初代山神为封印‘地噬之源’所留下的契约文书。你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你强,而是因为你是唯一被山选中的‘契子’。”
陈三七脚步一顿。
“地噬之源?”
“是。”小白声音冷了下来,“三千年前,天地灵气暴动,大地裂开无数深渊,从中爬出吞噬万物的黑雾怪物,谓之地噬者。它们以山为食,以人为祭,几乎毁尽人间。最后一代山神牺牲自身,将核心玉髓分裂成九块,分别镇压九渊入口,并立下契约:每过百年,须有一位承魄者自愿献祭,维系封印。”
“所以阿柳……”
“她是第一百零三代祭品。”小白叹息,“而你,是第一百零四位。只是你打破了规则??你没死,反而让玉髓重生。这让封印松动,也让那些沉睡的地噬者开始苏醒。”
陈三七浑身一震,脑海中闪过北岭石兽流泪、云阳镇桃林突生、大泽湖沉船浮出的画面。原来那些异象,并非祥瑞,而是警告。
“也就是说,我活着,反而带来了灾劫?”
“不。”小白摇头,“你是变数,也是希望。旧契约已崩,新道未成。你需要做的,不是继续献祭,而是重建秩序??用《玄微真解》补全《承魄录》,以人心代替血祭,让山与人共存,而非互食。”
两人一路西行,穿荒原,越峻岭,途经数座城池。所到之处,皆有异动:枯井自动涌泉,病树一夜抽芽,孩童见风中有白衣男子巡行,老人梦见少女抚琴于月下。百姓传言,“守山人”再现,纷纷焚香祷告。可陈三七始终沉默,只在夜深人静时翻阅残卷,尝试解读那些晦涩符文。
途中,他们遇见过往修士。有人闻风而来,欲夺《玄微真解》;有人自称正义之士,要铲除“扰乱天地平衡”的他。可每当刀剑临身,陈三七不动一指,周遭草木却自行缠绕敌手,藤蔓如蛇,根须破土,顷刻间将其困于自然牢笼之中。
“我不是敌人。”他曾对一名持剑青年说过,“但我也不再是你们能理解的存在。山在我心中,我在山中行。你要杀我,等于斩山;你若敬我,山自佑你。”
青年怔住,最终弃剑离去。
半年后,他们终于抵达青崖山村。
村庄比记忆中更显苍老,屋舍斑驳,石阶长满青苔。可桃花依旧开得热烈,漫山遍野,如云似雪。村中老者见陈三七归来,颤巍巍跪地叩首,称其“真神降世”。孩子们围着他转,说祖辈讲过一个传说:守山人不死,每逢春风吹起,便会换一副模样回来。
陈三七未多言,径直走向老井。
井口已被泥土覆盖,藤蔓交织成网,宛如天然封印。他蹲下身,伸手触碰那层层纠缠的绿意,刹那间,体内玉髓核心剧烈跳动,左臂青纹金光流转,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唤名三声。”他记起书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