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塔,即将觉醒**。
继任者心头一震。七塔已遍布全球,为何还有第八?她尚在思索,少年却猛地转身,指向井口方向,神色惊惶。她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上方漩涡已然停止旋转,水面如镜,清晰映出天空景象??然而,本应悬挂的明月,此刻竟分裂为八块碎片,环绕一圈,组成残缺的环形。
八,从未出现过的数字。
就在此时,井水再度升起,将两人托回地面。桃花依旧纷飞,但空气中多了一丝铁锈味,似远方有战争酝酿。继任者扶少年坐下,取出录音笔,准备记录所见所闻。然而按下播放键时,传出的却是明光十年前的一段私密语音,他从未公开过:
“若有一天,井开始召唤第八塔,说明这个世界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沉默危机??不是个体失语,而是群体性遗忘。人们会主动放弃表达,因为觉得‘说了也没用’。那时,必须有人走进井底,成为新的造井者。这个人,不会是我,也不会是沈知白。他会是一个从不曾开口的人。”
录音结束。
少年怔怔望着井面,忽然抬手,在沙地上写下三个字:**我愿意**。
风起,吹散字迹。但井水轻轻一颤,将这三个字吸了进去,沉入底部,与万千心声融为一体。
翌日清晨,继任者召集所有听舍代表,召开紧急会议。通过“井频共振”,七座铁塔同步接入连线。沈知白出现在画面中央,面容憔悴,却眼神清明。他只说了一句:“第八塔不在地上,而在人心最暗处。要建它,先得有人敢走进那片黑暗。”
众人沉默良久。最终,非洲守灯人提议:启动“回声计划”,在全球范围内寻找那些终生未发一言之人??哑者、自闭症患者、创伤性失语者、文化压迫下的沉默族群。或许,真正的造井者,正藏身于他们之中。
会议结束当晚,少年独自回到井边。他带来一株桃树苗,种在“心耳”碑旁。浇水时,指尖不慎划破,血滴落入井中。瞬间,井水泛起紫金色光芒,久久不散。
三天后,植物学家发现,新种的桃树竟在一夜之间开花结果。果实呈深紫色,剖开后果核上天然形成微型文字,全是不同语言的“听”字。更奇异的是,每当有人靠近树下默念心事,树叶便会沙沙作响,奏出与其情绪匹配的旋律??悲伤时低回如泣,欢喜时清越似铃。
人们称此树为“言木”。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陆续报告异常现象:聋哑学校的孩子突然能“听见”彼此的思想;监狱中的死囚在临刑前写下从未提及的秘密,字迹竟与百年前某位烈士遗书笔迹一致;太空站宇航员透过舷窗,看见地球大气层边缘浮现淡淡光环,形状酷似耳廓。
科学家们终于达成共识:青崖山井已突破物理限制,进入“共感场域”阶段。它不再只是传递声音,而是在重塑人类沟通的本质??从语言到情感,从个体到集体,从现实到记忆。
而那位少年,自那日后便不再使用手语。他每日静坐井畔,闭目养神,仿佛在等待什么。有人问他是否想说话,他只是微笑,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心。
直到第一百零一年春分,雷雨交加之夜。
井水第三次升腾,形成巨大水幕,覆盖整座青崖山。水幕上映出亿万张面孔??古今中外,男女老幼,肤色各异,语言不通,但他们都在同一时刻张嘴,说出同一句话:
**“我说,故我在。”**
话音落,天地俱寂。
片刻后,少年缓缓站起,走向井心。他的脚步轻盈,仿佛踏在虚空之上。继任者想要阻拦,却被一股柔和力量推开。只见少年步入水中,身影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道光流,顺着井壁声苔蔓延的方向,流向地底深处。
翌日黎明,井口多了一尊新雕像:一个少年站立的姿态,一手抚胸,一手指天,口中无言,眼中含光。雕像材质未知,非金非石,触之温润如生肉,且能随触摸者情绪变色??忧伤时呈灰蓝,喜悦时转金红。
最奇怪的是,每逢有人对着雕像诉说心事,井水便会自动浮现对应文字,速度比以往快十倍。仿佛……那个少年,真的成了新的倾听中枢。
多年以后,沈知白寿终正寝于第七塔下。临终前,他让人将日记烧成灰烬,撒入塔基。火光中,他轻声说:“我不是守灯人。我只是个迟到的听众。”
而当最后一缕烟散去,全球七座铁塔同时熄灭一分钟。随后重新点亮时,灯光颜色由红转白,亮度增加三倍。
有人说,那是少年在回应。
也有人说,第八塔已经建成,就在每个人开口之前的心跳间隙里。
至于青崖山的井,依旧静静伫立。桃花年年盛开,花瓣常落于“心耳”碑上,久久不腐。若有旅人疲惫至此,将手掌覆上凹槽,仍能听见心底最原始的声音??
有时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有时是恋人分别时的叹息,
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念头:
“我想告诉你,我来过。”
而井,始终回答: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