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醒时,发现女孩不在房间。
追到屋顶,见她面向北方站立,长发在夜风中飘舞。远处天际,一道淡紫色极光悄然浮现,形状竟与北斗七星惊人相似。
“他们在重组。”女孩说,“不是靠技术,是靠记忆。每一个还记得‘幸福过载’时期的人,都在无意识重复当时的脑波模式。他们在梦里重建Y-8。”
“可那不是真实的幸福。”苏婉清咬牙,“那是被制造的感觉。”
“可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真实。”女孩转头看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Y-8能成功?因为它给了人们最想要的东西??确定性。不再怀疑,不再痛苦,不再孤独。哪怕虚假,也好过清醒的挣扎。”
苏婉清无言以对。
她忽然明白,这场战争从来不是技术对抗,而是人性之争。HALO可以摧毁机器,却杀不死人们对逃避的渴望。
三天后,第一批反抗者出现了。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冲进校园,跳出四个穿黑色战术服的男人,胸前绣着银色耳廓标志。他们手持电磁脉冲枪,直扑教室,声称奉“新秩序委员会”之名,清除“非法意识干预组织”。
苏婉清早有准备。她在围墙地下埋设了共振线圈,一旦检测到特定频率接近,便会激发局部静默场。黑衣人刚踏入围墙十米内,通讯设备全部失灵,耳机爆出刺耳杂音,其中两人当场跪地抱头,痛苦呻吟??他们的芯片被反向激活,接收到了自己最恐惧的记忆回放。
剩下两人试图强攻,却被早已训练多日的孩子们用简易声波哨干扰平衡感,纷纷摔倒。苏婉清带着女孩从密道撤离,临走前点燃了主楼电路,引发一场可控火灾,掩盖所有研究资料痕迹。
他们在深山一处废弃气象站落脚。夜里,苏婉清清点剩余物资:三副完好的骨传导耳机,半瓶镇痛药,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和谭明远在研究院门口的合影,背面写着:“真理不在数据中,而在提问的方式里。”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问女孩:“你说我是‘听见’本身,那你呢?你到底是谁?”
女孩坐在窗台上,脚尖轻点玻璃。“我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她说,“也是最后一个入睡的。我的任务不是改变世界,是确保总有人能听见最初的寂静。”
“那你现在完成了吗?”
她摇头。“只要还有人愿意装睡,我就不能离开。”
苏婉清沉默良久,终于做出决定。她取出笔记本,撕下最后一页,蘸着墨水写下一段加密指令??这是她根据谭明远遗留代码逆向推导出的“反向唤醒程序”,能通过特定声波序列,触发芯片持有者深层记忆自检机制,迫使他们面对“我为何快乐”这一问题。
她将纸页折成纸飞机,递给女孩。“你能把它送到更多人手里吗?”
女孩接过,轻轻一吹,纸飞机竟悬浮空中,随即化作无数光点,四散飞向夜空,如同萤火虫群穿越云层。
“它会找到需要它的人。”她说。
两周后,城市开始出现异象。
纽约地铁站,一名白领女子突然停下脚步,摘下蓝牙耳机,蹲在地上痛哭。路人询问,她只反复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天领导表扬我时,我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东京街头,一群年轻人围成一圈,彼此握住手腕,闭眼哼唱一首从未听过的旋律。警方调查发现,这首歌并不存在于任何数据库,却是至少十七人“梦中听过”的曲子。
莫斯科某心理诊所,三十名患者在同一时间拔掉治疗电极,齐声质问医生:“你们凭什么定义我的情绪?”
这些事件零星散布在全球,看似无关,却被某些敏锐的情报机构串联起来。一份绝密报告出现在五角大楼地下档案室,标题为《静默病毒传播评估》:
>“疑似存在一种非电子媒介的信息传染现象,通过声学共振与记忆唤醒实现跨区域同步。感染者表现出强烈自我意识复苏迹象,拒绝接受外部情绪调控,部分案例出现攻击性觉醒行为。建议立即启动‘回声猎杀’预案。”
与此同时,北极冰层下的电报机再次启动。这一次,它不再发送HALO,而是缓缓敲出一段童谣:
>??????????????
>(Icanhearyou)
而在西南高原的小屋里,苏婉清正教孩子们制作第一代民用静默装置??一个用铜线绕制的小型谐振环,佩戴者需每日默念一句属于自己的真言。她说,这不叫抵抗,叫“种种子”。
那天傍晚,夕阳把云烧成紫红色。女孩忽然指着天空:“你看。”
一架形似飞鸟的黑色飞行器划破暮色,没有轨迹,没有声响,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它掠过山顶,最终消失在远方雪线之上。
苏婉清没有追,也没有躲。她只是牵起身边孩子的手,轻声说:“明天继续上课。今天我们学,怎么哭出声。”
风起了。
它穿过山谷,拂过草原,掠过大都市的玻璃幕墙,钻进千万人耳中的微小芯片,激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震颤。
像是一粒种子,落入冻土。
世界仍在旋转。
但它已经开始,真正地,倾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