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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春琴轻叹一声:“那时候我虽知‘重光’生还,到底不清楚是谁。直到你追杀二娘子时观音手发作,我才对你起疑。后来么,黄参查出你是‘昭阳’,我当即就明白,是你顶替了他。昭阳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通?你的身手是青泥,但潜伏行事都是影卫做派,唯一一个从青泥提拔的影卫就是‘重光’!”
娄春琴咯咯笑道:“好个重光,把所有人都玩在股掌中了!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成器的材料!”
萧恒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后背一冷,“你就是二娘子的恩人。”
娄春琴冁然不语。
萧恒一字一顿,“转卖掉曹苹的人,是你。”
娄春琴放声大笑。
他垂首抚摸扳指,玉辉如同他苍白肤光,“你还要问我,同并州什么干系,是罗家的什么人吗?”
萧恒盯着他双眼,一瞬之间,那眼睛竟同暴雨中罗正泽的双目欻然重合。
元和九年,山南道刑台血流如注。
罗正泽凄声惨叫如同狂笑:“我死之后,愿为厉鬼!并州今日之痛,定叫卞氏全军全族血债血偿!”
他的眼珠被快刀剜下,骨碌碌滚下高台,和人群中一个少年人两两对望。
少年用肖似罗正泽的双眼上望,万众欢呼里,刽子手着金吾卫服色,从罗正泽残骨上剐下一刀。刀锋不带一丝血迹,赫然是刀中名器。
天下第二,玉龙宝刀。
……
血债血偿。
冤冤相报。
萧恒深深呼吸,低声喝道:“先不论曹青檀被卞氏蒙蔽,这是他自己的事,祸不及子女!曹苹何罪之有,她那年只有八岁!”
“蒙蔽?后来曹青檀知道内情,不还是守口如瓶,视并州十万冤魂如粪土!重光,这滋味怕只有你我知道,生不如死,夜夜鬼哭!哈哈,他叫永王挟制做了半生走狗,临到头女儿压根不在人家手上,多蠢,多痛快,多可笑!”
娄春琴双袖一振,厉声喝道:“更休论什么祸不及子女,只因天家一念,罗氏满门一无生还,并州十万百姓血染神州!谁还不是爹生娘养为人子女,他们——你我!”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们做错了什么?!”
见他终于展露癫狂之状,萧恒攥紧刀柄,骨节发抖,“你卖掉曹苹,叫曹青檀痛苦余生,你真的快活吗?”
“我如何不快活!我恨不能食肉寝皮,也将他千刀万剐一次!我要他在底下向我父磕头认罪,眼睁睁看他女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你放了李寒。”
娄春琴冷冷瞧他,目光堪称怨毒。
萧恒说:“你还有良心。”
娄春琴唇角一弯,想做个讥讽的表情,最终未果,笑得难看:“韩天理冒死告状,你我为并州奔走,只缘身在局中。但李郎,他为一桩无关于己的旧案能拚舍到这个地步……这世上竟有如此痴傻之人!”
他力竭般倚靠在案边,轻轻道:“况且,我很爱他的诗。”
突然,金铁声连响两下,像刀刃在击打什么。
禁卫在催促娄春琴尽快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