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简写道:放下。
秦灼音容从眼前一闪而过,灿若花放。
萧恒苦笑道:“人生在世,谁无妄执?”
他知道自己已经泥足深陷了。但这点妄执让他感觉自己活着,真真正正、有七情六欲地活着,虽然疼,但很好。
岑知简无法开口,目光分明在说:你放不下。
萧恒报之一笑。
要放下,总得要他一句话。
夜月皎然,洁如少女面,虽清冷,却冥冥有一种亲近之感。他一颗尘念驳杂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又一番吐息结束,脏器肌骨之痛也纾解大半。
萧恒身体重新恢复,脉象还要岑知简看顾调养,故而常去他帐中。但瞧今夜梅道然的反应,倒像怕岑知简加害自己。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恒只觉不对,岑知简坐定梅道然的罪名,害得梅道然险些一死。但瞧梅道然对他,说是怨恨不如说是失望,仔细看来,竟还有些亏心。
他在京中,究竟和岑知简发生了什么?
但岑知简避而不谈,梅道然讳莫如深,二人态度如此,萧恒也不好多问。
如此一夜坐到天明,他便去练兵演阵,又瞧了田地农务,这些做完,再赶回帐中处理军务,数日下来忙得脚不沾地。虽则忙碌,却多是庶务,连日里竟没生一场战事。
连唐东游都忍不住纳闷,“这姓崔的这些天挺消停啊。”
萧恒从一堆卷宗里抬头,沉吟片刻:“反常必妖。叫哨子前去探查,有任何异动立即报我。”
约莫半个时辰,石侯快步赶入帐中,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他们撤了!”
萧恒眉头一跳,当即从椅中立起来,“什么方向,有没有诈?”
石侯匀了口气:“咱们西北的厉州有齐军入侵,他们刺史是个不顶用的,眼看城就要破了。崔清便丢开咱这边,去支持厉州了。”
唐东游大喜过望,“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萧恒敛眉问:“梅子,你怎么看?”
“齐军进犯事出突然,崔清撤离潮州,想必来不及跟皇帝请旨。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顾此失彼,是大过一件。我冷眼瞧咱们这位女帝陛下,是个赏罚分明、功不抵过的主,崔清下这个决断,恐怕做足了十年不能领兵统帅的打算。”梅道然按刀在侧,“她肯如此取舍,说明厉州之危迫在眉睫。”
程忠拊掌道:“正好!咱们也做一回彭苍璧,看着他们两边斗!等细柳营精疲力竭,咱们就能反手将他们一举歼灭!当初彭苍璧坐视西琼围城,还要拿将军换粮,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崔清正是他的副手,这叫报应不爽!”
萧恒未接这话,又问石侯:“齐军多少人?”
“至少四万众。”
“厉州军有多少?”
“和咱们差不多。前两日柳州折冲府的兄弟尽数并入潮州营,加上咱原本的千余人,造册的就有了一万余,厉州估计也是这些人数。从前吴公没有松懈武事,兄弟们才没把本事放下,厉州那长官饭桶一个,只怕只是群散兵游勇。”
梅道然在一旁提醒:“如今合崔清全军之力,不过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