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使大人,当真没什么发现。”闻荣倒吸了口凉气。炎炎夏日,正值晌午,外面的日头能将人晒秃皮,可这肃正堂里头当真邪乎,总觉着有阴风阵阵。闻荣盯着阶边的烛台,火苗有气无力,趋不散肃正堂里的昏暗与骇人之意。见崔景湛迟迟不发话,闻荣小声嘀咕起来:“司使大人,会不会这些旧人本就什么也不知道。眼下也查了十来日了,属实没有头绪。属下也不能将他们都带回来用刑。”就算鸿胪寺的旧人不往外说,探事司的人,虽不是相识的同僚,闻荣也下不去手。“宫里上了年纪的宫人呢?”崔景湛终于开口。“也没什么发现。”闻荣声音更低,“属下找是找着了几个,在当年宫宴上服侍过的内侍和宫女,可他们都离得远,只知道官家突然龙颜大怒,似是扔了杯子,后来就跪倒一片,由禁军接管了。大人,是否要继续?”“你说得有道理。罢了,派些弟兄再盯着他们几日,若无蹊跷,就撤了。直接去宫外寻犀角杯就是。”崔景湛揉了揉眉心,言语间满是无奈。“属下领命。”见崔景湛没有追究,闻荣长舒了口气,趁崔景湛没有反悔,他赶紧退下。日头刺眼,司使大人近来倒是柔和了不少。这要是搁在从前,自己十来天没有丝毫发现,估摸着司使大人那把乌金柄匕首,早就朝自己飞来了。闻荣打了个冷颤,自己真是犯贱,有空胡思乱想,不如赶紧去办差。只是宫外去找,草草四个字,也是毫无头绪啊。闻荣叹着气,往宫外去。见闻荣走远,崔景湛打开乌木长桌上的小木匣,抓过里头那块破布头。若阿爹当真去过那间密室,在里头因何留下布头?既然不是人为刻意割断,想来是情急之下。如此一来,阿爹行迹更为可疑。一个古怪的念头打心底升起。崔景湛眉头拧作一团,难道是阿爹调包了犀角杯?当年旧人,除了闻荣找到的这些无关紧要的,只剩下沈怀瑾。可当年的鸿胪寺卿,自己的阿爹,亦是旧人。彼时他还活着。殿前案发,顾青阿爹当夜被处死,探事司存档,崔家大火……从时日上讲,阿爹有机会调包。只是他为何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如此?难道调包犀角杯,比命更重要?崔景湛心乱如麻,眼下推敲出动机,甚难。可若真是阿爹调包,这犀角杯眼下会在何处?崔府已化为灰烬,若当初藏在崔府,后续清点重建之时,就应被人发现。以阿爹的性子,断不会将如此重要之物藏在家中。难道在自己同阿娘住过的小院?他依稀记得,正月里阿爹来过小院一次,再过不久,崔府出事的消息传来,阿娘扔下自己。彼时自己不知道叶家出事,同兄长约好出去耍,自己等了一整日,也不见兄长。那定是叶家出事之后。如此一来,时日上倒是说得过去。只是幼时小院……阿娘抛下自己投河自尽,自己沿着河边一直找寻,不知走到了何处,流浪多时后被曹贼收留……哪怕是后来得了曹贼信任,任由自己在外头替他四处搜刮钱财,他从未想过要回当年的小院看看。最近回京,他更是一头扎进探事司各种案件,忙得不可开交。要不要回去看看?崔景湛嘴中泛酸,一股恶心之意直冲天灵盖。小院不似崔家大宅,死了那么多人,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那里常年只有他同阿娘,连仆妇也没有几个。冷清,荒寂。可他想起小院,满心都是阿娘留下的遗书,自己当初只看了开头几字,就匆匆出门寻娘亲。还有想象中阿娘在河里头被泡发得不成人样的尸身。若当初自己寻到了阿娘的尸身,又当如何?霎时间,崔景湛眼前模糊一片,他紧紧握紧腰间佩刀,好似下一息就要抽出弯刀,将面前的乌木长桌劈作两半。他手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眸色锐利,如头狼见着猎物,就要扑上去。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来禀,他才勉强镇静些许。打发走来人,崔景湛心神澄澈不少。眼下寻到犀角杯才是要事。只要能帮护兄长,回小院看一眼又如何?他缓缓起身,踱步到肃正堂外,瞧了眼天色,还是等入夜后再去。他依稀记得,那处小院虽在外城,离内城边缘不算远,离兄长家旧宅叶府也不算远,如此他们才能遇着。那一片都是深巷,隐于闹市中,图个清净又便利。不少京中小官,或是同大官有个亲戚瓜葛的,还有些做生意有些家底的小商户,都在那处置了宅子。是以自己同阿娘两人,家里没有成年男子,瞧着无依无靠,还能住在那处,猜都不用猜,定是哪户人家的外室,不然断断置不起那处院子。入夜后,崔景湛离了宫,往那处摸去。近来几个月,除了查案,去了几家正店酒楼,再就是追击弓彬,崔景湛未曾在东京城四处走动。是以眼前一切,都有些陌生。直到靠近当年的小院。崔景湛在屋顶上的身影渐渐慢下,他随意挑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儿,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起深巷周遭来。前头那处,是阿爹允许阿娘相送的最远处。再往前几步,就要出巷子了,阿爹生怕被人瞧见,不喜阿娘跟上。好几次都只让阿娘跟到小院门口。再往外远些的地儿,是块小空地,空地不远处有小河,上头还有石桥越过。附近的孩童都:()御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