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石阶上,三下五除二,吃完两个团子,崔景湛的眸色都亮了几分。见兄长起身,崔景湛抹了把嘴,眸色开始慌乱,兄长这是要走了?原来还是只剩自己一人。崔景湛掩去眸中失望之色,立马起身,只要他比兄长先行一步,自己就不是被抛弃的那个。谁知他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转身,顾青露出牙笑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试试吧?”“可以吗?我还没,还没原谅他们。”崔景湛个头小,人瘦瘦弱弱的,但倔得很,他斜仰着头,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眼角余光却在不住偷瞄兄长,生怕他转身就走。“当然可以。至于原谅……”顾青挠了挠头,面上有些犯难,随即又释然,“我也同他们几个起过争执,但是过几天又好了。怎么好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一起玩嘛,无需思索那么多。不过他们骂过你,我先让他们给你道歉。”“当真?”“当真!走!有我在,他们不敢打人!不然我去找他们爹娘!”顾青拍着胸脯,眸中满是让人放心的光彩。崔景湛轻咳了几声,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跟了上去。印象里的那日,自己同兄长一道,寻其他藏起来的孩童。兄长一直在笑,悄悄告诉自己线索,遇着台阶还让自己小心别摔……可眼前的兄长,怎的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似是同自己有深仇大恨,手中举着剑朝自己刺来!崔景湛瞪着眼,不敢相信,可他也没有躲,只是笑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明媚如春光,好似解脱般,他直直迎了上去。心口的痛感霎时蔓延到全身,崔景湛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他伸出双手,哪怕被兄长一剑穿心,他还是不愿兄长离他而去。可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他只抓着几片香樟树叶。夜风拂过,伴着清幽淡香,周身传来细微沙沙声,偶有鸟雀啼鸣,崔景湛瞪大着眼,自己还躺在那株香樟老树上。翌日下午,东京城的荒废旧宅里,矮个暗卫单腿跪地,利索回禀昨夜所见。“你可曾查了,那一片小院有何蹊跷?”江福杰睨了眼地上之人,希望这回别又白跑一趟。“属下连夜悄悄摸去看了那一片的地契文册,崔景湛目光所向的小院,上次交易是在十七年前。也是巧,卖宅子的姓崔,叫崔宁,属下想着,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今儿上午又去附近打探了一番,寻着一个在附近摆茶摊的老汉,他说十几二十年前,那里住了一户人家,不曾见着家中老爷,只有一名年轻娘子带着幼童,大伙都说是大户人家的外室,许是因着什么龃龉见不得光,被塞在那。那孩童一开始经常受欺负,后来不知为何,和周围的娃儿们都打成了一片,同一个姓叶的关系最好。”矮个暗卫一口气全部倒出。他不知道十七年前崔府大火之事,亦不知他所言这几句,对崔景湛的身世而言,意味着什么。眼见有了如此多进展,他跪在地上,等着江福杰恩赏,可头顶上却一直没有动静。江福杰没有半点心思看地上之人。霎时间,他好似坠到当年的崔家火场,九十六口人,他数了不知多少遍,自以为毫无纰漏。怎会还有外室!竟还有幼子!如今这幼子竟在曹永禄手下做事,还颇受器重……江福杰缓缓闭上双眼,要不要将此事禀给曹永禄?若自己不说,曹公手下再无旁人可以信赖,想必也查不出此事。自己当年的差事,就还是办得极为漂亮。可终究是个隐患。曹公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万一将来东窗事发,自己刻意隐瞒此事,恐怕后果比当年少杀了两人,更为可怖。一时间,江福杰额间淌下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罢了,此番若实话实说,曹永禄一怒之下,许会责怪自己,但自己将功赎罪,除了崔景湛,未尝不可。没了崔景湛,往后曹永禄必将更加倚重自己。念及此处,江福杰睁开双眼,从袖间抽出一张银票,语气淡淡:“这番干得不错,这是赏你的。老规矩,切莫走漏消息。那个叫崔宁的,继续去查,是否尚在人世。”矮个暗卫抬起双手接过银票,瞟了眼上头的字,面上大喜,他低头垂眸,言语笃定道:“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盯着暗卫离开废宅,江福杰亦抓过放于一旁的斗笠,纵身而去。曹府书房里头,江福杰立在书桌一旁,低头躬腰,静候曹永禄发话。转眼一盏茶的工夫,曹永禄非但没有开口,反倒又烹了壶热水,自顾自沏了新茶。他右手捏着茶盖,不住在杯口上刮过。一旁盛有茶点的白瓷盘,眼看要见底。江福杰眉头微微蹙起,他从未见过曹永禄如此。这是憋着怒意,还是在思索如何解决此事?一时间,屋里静得出奇,外头的蝉鸣声不住传来。书房里头搁着冰,加之屋内阴凉,比外头倒是凉爽不少。江福杰后背衣料却慢慢濡湿,细细密密的冷汗,沁了满背,下盘如此稳当之人,竟也不禁发起抖来。索性来个痛快!江福杰面露狠色,小声问道:“曹公,事已至此,要不要属下去做了……”“本宫说过,不要轻举妄动。”曹永禄终于开口,他睨了眼江福杰,一脸了然,“你放心,本公不会追究当年不力之事。”“谢曹公宽恕!属下为曹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江福杰心中巨石落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狠狠垂了下去。这关勉强算是过了。“崔修文瞒着所有人,养着外室,连儿子都狠心不抱回府中养着,连家中朝夕相处的正妻都瞒了过去,本公怎好意思苛责你等?”曹永禄幽幽的声音从书桌后头传来,“你起身便是。”江福杰不敢扭捏,利落起身,趁势上前两步:“属下已派人去查那个崔宁了。他若是崔修文派出照看崔景湛母子的忠仆,想必也知道些什么。”:()御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