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且看那西湖山水,烟波画船,波澜无惊,不疾不徐,恰如春去秋来,生老病死,世间万物各有其序,何苦急于一时?”
君迁幽声道:“若是急病待医、卒死待葬之人,恐难作如是观。”
梁恒闻言,反大笑道:“早闻沈学士仁心济世,切莫与在下一般见识!学士放心,梁某虽顽劣了些,却也安守医道本分,性命攸关之事是绝不敢怠惰的——然则终归不如阁下有生死肉骨之德,日后还有劳你多加指教!”
“医道精深,同侪互济,梁医正过谦。”君迁顿了顿,“吴越医家辈出,名门林立,想必药局不至独木难支。”
“多亏此地名医辈出,咱们药局平日只管坐诊卖药,疑难杂症一律另请高明,也不必抢了人家的生意。”
梁恒悠然言至此,蓦地凑近君迁,狡黠低语道:
“时下并无大疫,沈学士特从太医局赶来杭州,不会仅是专程来这小小药局教我们开药方的吧?”
君迁一怔,正要搪塞过去,梁恒却忽然瞥到什么,高呼一声“且慢”,旋即匆匆向前奔去。
君迁循迹望去,但见他们已来到了路口处的杭州药局外。大门前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求医问药的人。另有一行人正从药局里走出,穿戴齐整,不似常人。梁恒飞身上前,对其中一人道:
“苏通判且慢!那些都是晌午刚到的新药,未及入库,堆得有些杂乱,稍后便理了——这是药局今次的采买账册,我刚去府衙递了副本,通判可要盘点一二?”
那苏通判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官人,着一袭天青鹤氅,虽已天命之年,仍是神彩矍铄,行止间流露出少年般的朝气。见了梁恒,并不怪他莽撞,莞尔道:
“我又不是微服私访查帐来的,梁医正不必大动干戈。听说午后非你当值,怎又跑来悬壶了?”
梁恒双手一拱,笑嘻嘻道:“路遇一位帝京来的医神,受其大德感召,故又来也!”
苏通判一怔,面露惊喜:“是沈学士到了?”
君迁见状,便知那位就是临行前皇帝曾与自己提及的新任杭州通判苏夔,忙上前致礼。苏夔款款还礼,颔首一笑:
“日日望穿西湖水,可算是将你望来了!”
说着便携过他的手来,引荐给自己身边的一众随员:
“这几位先生皆是吴越各医派的名家名士,今日有幸同他们讨教医事,正在这里看药呢——诸位,这便是从帝京来的那位沈学士,本朝太医局最年轻的讲授。”
梁恒在一旁抚掌道:“各路神仙齐聚一堂,咱们这小小药局可要蓬荜生辉哩!”
那几位本地名医见了君迁,却无悦色,冷声冷气地问道:“沈学士师出何门何派?可有著述?”
君迁自谦道:“我自幼随祖父研习医理,并无派别。主研本草药学,尚不曾有所著。”
众名医闻言,无不轻声嗤笑。一个中年医者不禁揶揄道:
“本草?学士郎莫不是效仿神农氏遍尝百草,研炼长生之药吧?听说太医局倒是以此见长!”
苏夔忙解围道:“沈郎三世医家出身,祖父清忠公在世时人称缙溪先生,于伤寒诊治颇有建树,诸位想必有所耳闻……”
一人打断道:“是那位人称医圣的沈缙溪先生吧?他的《伤寒经论》我曾拜读过,虽是正本清源之作,并无创论,终归难脱官学窠臼矣!”
君迁淡淡道:“世间医道一源多流,旨在济病纾难,若以官私划之,恐反落窠臼。”
众名医见这青年后生如此气傲,皆不服输,正要出言教他,苏夔已上前回护道:
“沈学士此言不差!官学私学,金方草方,一家百家,若可扶伤救死,何分彼此?”
说着又转身向名医们款款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