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呢!五娘快去寻寻他吧!”
金坠将信将疑,环顾四下果不见君迁踪影,忙拔腿去寻他。老管事谢翁外出办事未归,宅子里只有几个杂役婢子,行色匆匆,一路高呼郎君分头苦寻。金坠也急起来,各个角落都寻了一遭,翻箱倒柜,仍是一无所获,只得往后院中去寻。
日落月升,乌鹊夜啼,小园幽深。竹林假山皆掩映于苍白的弦月之下,疏影迷离,凭添凄清。金坠独自徘徊,不觉走到小荷塘畔的假山堆前,倏忽却在那幽暗石洞中瞥见一簇鬼火,继而又是个白影——
她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定睛望去,不由冷笑一声。蹑步上前,俯身钻进那仅容得下两个人的假山洞中,在他身后静立良久。见无甚反应,遂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君迁骇然回首,手上正在看的书本掉落在地。在月光下认出她来,如释重负,终于恢复了平素波澜不惊的神情。
金坠盯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乘凉。”君迁轻语,“外面有些热。”
“热么?热还生火?”
金坠乜斜着他。君迁身后的岩石上有一小座木柴堆,她方才瞥见的“鬼火”正从这里幽幽蹿出。柴火已燃尽,在他们说话之时猝然熄止。君迁回身将冒着轻烟的余烬拨灭,拾起掉在地上的书。
“我在看书。”
“好个石火梦身秘境。”金坠一哂,“热便回屋吧,屋里凉快,还有灯火,岂不更适合读书?”
她说着俯身钻出石洞,却见他纹丝不动,蹙眉道:“怎么了?”
君迁低低道:“外面……有什么吗?”
金坠四下顾盼,幽声道:“有石头假山、竹子桃花、荷塘亭台,还有一轮弯月儿。”
君迁皱眉:“你确定?”
“不相信我,你自己出来看就是!我先走了。”
金坠佯作转身,果听君迁疾声唤道:“等等!”
她抿唇一笑,回眸见他恋恋不舍地从石洞中出来。二人并肩穿过小园,慢慢往屋中走去。春夜静谧,月光如水。挟着草木芳香的微风拂面而过,清幽袭人。走了几步,金坠侧目问他:
“还热么?”
君迁一言不发,疾步往前走去。金坠从身后瞥见他衣袂上有一片污迹,揶揄道:
“你要乘凉读书,也不寻个清净的去处,在那脏兮兮的假山洞里呆着,身上都蹭着灰了!”
君迁抬袖一瞥,只道:“那不是灰,是血。”
金坠一惊:“你受伤了?”
君迁摇摇头:“今日在药局替病人清创时染上的。”
金坠松了口气,讥诮道:“你说你这人不怕蛇虫八脚,见了血污脓疮也面不改色,这世间还有你害怕的东西吗?”
她说完轻叹了一声,话锋一转,幽声道:
“我曾认识个人,和你相反,爱洁近乎成癖,一日要沐浴两回,周身总是一尘不染,就像从云上走下来的一般……若要他到这黑魆魆的石洞中来,杀了他也不肯的。”
君迁岂不知她所言之人是谁,踯躅片刻,淡淡道:
“我亦有洁癖,在心不在身。行医之人若在意外在脏污,便什么都做不成了。”
他语毕转身望向金坠,微微一哂:
“别误会——我虽不修边幅了些,却也不会忘了沐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