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懿笑了笑,没再过多为难。长指骨节在尚未合拢的奏折上一叩,留下个悬而未决的批复。
暖阁的门开了又合,外头凛冽的寒气卷进来一丝,复又被隔绝。案上墨迹未干,半盏残茶犹温。
竟生出一丝微妙的物是人非的寂寥。
日日瞧着碍眼,一旦挪走,空出的一块反而让人心头也跟着空了一拍。
她甩甩头,将这不该有的思绪抛诸脑后。
立在原地足有半炷香的功夫,方才慢吞吞挪到窗边,伸手推开一隙。直灌而入的冷风激得她一个寒噤,却也吹散了满腔的烦腻浊气。
好一个“政务繁忙”,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他日日往这扶摇宫暖阁一待便是整日,真忙假忙,她冷眼瞧着,心里门儿清。
好一个省亲,不过是他手中新得的、拿捏她的把柄罢了。这御书房搬到扶摇宫,是怜惜她省了奔波之苦?狗屁!分明是近水楼台,将她置于眼皮底下日日监视,时时敲打。
至于让她伺候笔墨,不过是想磨她性子;逼她侍奉饮食,不过是想看她低眉顺眼;那些个亲昵举动,更是要时时提醒她,她如今不过是他掌中玩物,生死荣辱皆在他一念之间。
她越寻思越觉满意,将初初冒头的、失了章法的柔软强压下去。狗皇帝惯会玩弄人心,以退为进,想引她胡思乱想?休想!
只是窗边站久了,也觉寒气侵骨。目光扫过暖榻微微凹陷的一角,是他常斜倚的那处。她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转身几步走近,指腹拂过榻上柔软的锦褥——触手间仿佛还残留着龙涎香霸道的余韵,经久不散,缠绕指端。
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无形的暖意灼了一下。
心绪却无端地烦躁起来。
流萤捧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见她对着暖榻出神,试探问道:“姑娘,可是要将榻上物件收整一番?”
“不然如何?”崔明禾回神,眼皮抬也未抬,“留着生灰?”她语气不善,踱到案前,随手抓了本闲书翻弄,半晌才又冷冷添一句,“熏得一屋子味儿,闻得人脑仁疼。”
……
她“啪”一声合上书。
烦躁。
又思来近日外头传得愈发不堪,倒像是她日日夜夜缠着他不放,以狐媚手段霸占龙榻。
好啊。她崔明禾闭门思过是错,开门邀宠更是弥天大罪。虽说都是莫须有的事,然则横竖这宫里头,红口白牙,翻云覆雨,错的从来都只是她这“祸水”。
翌日难得放了晴,久违的好日头。金粉似的洒在覆雪的琉璃瓦上,晃得人眼晕。
“备轿。”崔明禾用过午膳,对着铜镜细细描画远山眉。
“姑娘要出门?”流萤惊讶。
“怎么,我连门都出不得了?”
“奴婢不敢。”
崔明禾自镜中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外头风言风语甚嚣尘上,什么“狐媚惑主”、“以色侍君”,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若真躲在这扶摇宫闭门不出,倒似心虚认了罪。
她偏不!
她今日偏要盛装艳服,招摇过市。不是说她是妖妃?那她就教人瞧瞧,什么叫艳压群芳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