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后宫,像被泼了把蜜糖,得了荔枝赏的宫苑里,笑声都比往常脆亮些。那些没分到的,虽明知道份位低微难承圣恩,可听见别处传来的欢语,终究忍不住攥紧了帕子——谁不知岭南荔枝金贵?寻常人家一辈子难见,宫里能得赏,原就是恩宠的凭证。议论声最盛的,莫过于谨贵人与莞常在这两位。论份位,她们在后宫排不上前头,偏这次竟与皇后、华妃一般,各得一桶鲜活荔枝树,这光景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多了几分嚼头。碎玉轩里,甄嬛正歪在窗边出神,手里捻着枚没绣完的络子,语气带着几分怅然:“皇上这阵子总在养心殿忙,连句话都传不进来,倒像是把咱们忘了。”流朱在一旁剥着莲子,不服气道:“小主别胡思乱想,万岁爷心里是有您的。”“前儿还问起您新制的墨呢。”正说着,小允子一路小跑进来,掀帘便嚷:“小主!小主!”“内务府的公公来了,说万岁爷赏了荔枝树!”甄嬛猛地坐直身子,眼底的怅然一扫而空:“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几个内务府太监已抬着桶荔枝树进了院。树身裹着潮布,枝桠间挂着八九个红透的荔枝,露水还在叶尖颤巍巍的。领头的太监躬身笑道:“莞小主,这是万岁爷特意赏的岭南荔枝树,新鲜得很,您快瞧瞧。”甄嬛走到树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荔枝,红得像团小火苗。她忽然想起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唇角忍不住扬起,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快,流朱,取些银子赏给公公们。”流朱忙不迭地去了,甄嬛望着枝头的荔枝,转头对浣碧笑道:“你瞧,皇上竟还记得我爱吃这些新鲜物事。”浣碧也跟着笑:“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呢!小主快尝尝鲜?”甄嬛摇摇头,眼神亮得很:“先别摘,就这么养着。看着这满枝的红,心里就敞亮。”院外的蝉鸣聒噪,可碎玉轩里,因着这桶荔枝树,连风都带上了几分甜意。甄嬛抚着荔枝的枝叶,忽然觉得前些日子的失落,倒像是孩子气的计较——皇上心里,原是有她的。储秀宫里静悄悄的,安陵容正坐在窗边调弄糖霜,打算试做新得的江南点心方子。案上摆着杏仁粉、桂花蜜,瓷碗里的糖霜被她捻得细细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香。忽然听见院外一阵喧哗,脚步声、说话声混在一处,比往日热闹了好几倍。她停了手,蹙眉对锦绣道:“这是怎么了?寻常赏赐也没见这般动静。”锦绣刚要出去瞧瞧,就见小海子掀着帘子跑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隔着老远就嚷:“小主!大喜啊!”“万岁爷赏了岭南的荔枝树,就在院门口呢!”“荔枝树?”安陵容手里的银勺“当啷”一声落在碗里,她望着小海子,眼里满是诧异,“你说……”“皇上赏了我荔枝?”“千真万确!”小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内务府的公公们正抬着呢,树上还挂着红果果,鲜活得很!”安陵容起身走到殿门口,果然见几个内务府太监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桶荔枝树放在阶下。树身裹着湿布,枝叶间凝着露珠,十来个红彤彤的荔枝坠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领头的太监见她出来,忙躬身行礼:“谨贵人,这是万岁爷特意赏的岭南荔枝树。”“刚从船上卸下来的,您瞧瞧还新鲜不?”安陵容走到树前,指尖轻轻拂过叶片,冰凉的露水沾在指腹上。她望着那些荔枝,忽然想起前世做鹂妃时,也曾得过一颗荔枝,那时只觉得甜腻,如今再看这满枝的鲜活,心头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有劳公公们跑一趟。”安陵容定了定神,对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当即从袖子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荷包,双手奉上。领头的太监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忙又躬身道:“不敢当谨贵人费心。”“对了,万岁爷赐这荔枝时,还留了口谕——说这果子是岭南新贡的鲜物,让您仔细照看,等熟透了便摘来吃,莫要放坏了。”“臣妾谢皇上体恤。”安陵容垂眸应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温顺。太监们谢了赏,簇拥着退了出去。院外的喧哗像潮水般退去,储秀宫重归安静,只剩檐角铜铃偶尔叮当地响。安陵容走到荔枝树旁,缓缓蹲下身,指尖拂过带露的枝叶,一颗一颗数着枝头的果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个。红得发亮的果皮映在她眼里,像浸了蜜,又像裹着霜。锦绣在一旁笑道:“小主,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呢!”“奴婢出去打听了,听说除了太后、皇后,也就华妃娘娘、菀常在她们有,咱们能得一桶,可见万岁爷心里是记着您的。”安陵容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一颗荔枝,红得发亮。,!她想起前些日子侍寝时皇上温和的语气,又想起自己揣着的助孕药,忽然觉得这荔枝的甜,里里外外都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找个阴凉地儿放着吧。”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别让日头晒坏了。”锦绣应声去了,安陵容望着那桶荔枝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这恩宠来得突然,像枝头的露水,看着晶莹,不知能在阳光下留多久。但至少此刻,她握着的这颗“荔枝”,是实实在在的。咸福宫的日头正好,惠贵人刚得了内务府送来的荔枝,正与敬嫔分在一处赏玩。那桶荔枝树虽不如皇后、华妃宫中的饱满,枝头上也挂着五六颗红透的果子,瞧着便喜人。沈眉庄捧着颗荔枝,指尖摩挲着那层粗糙的红皮,笑意盈盈:“敬嫔娘娘您瞧,这果子红得像宝石,难怪古人说‘日啖荔枝三百颗’,果然是稀罕物。”敬嫔坐在一旁的梨花椅上,目光落在枝桠间,语气平淡:“能得万岁爷这份心,已是体面了。”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久居后宫,不争不抢,这份赏赐原是沾了惠贵人的光——毕竟眉庄前些日子还常伴太后左右,圣心自然多顾着些。沈眉庄没听出她话里的分寸,只笑着让茯苓:“快剥一颗来,给敬嫔娘娘尝尝。”敬嫔摆摆手:“你年轻,多吃些是好的。”“我这把年纪,尝个鲜也就够了。”沈眉庄便不再推辞,自己先剥了一颗,晶莹的果肉露出来,带着清甜的香气。她刚入口,便觉汁水丰沛,甜得恰到好处,忍不住又让茯苓剥了第二颗。谁知这颗刚咽下,胃里忽然一阵翻腾,隐隐有些发腻。沈眉庄蹙了蹙眉,强压下那点不适——这般金贵的东西,哪能说吐就吐?她忙对茯苓道:“倒杯清茶来,解解腻。”茯苓应声去了,旁边的小太监还笑着说:“小主,这荔枝真是仙品呢,奴才们在宫外时,只听过没见过。”沈眉庄勉强笑了笑,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那点反胃的感觉渐渐压了下去。她没再多想,只当是自己空腹吃了甜物的缘故。存菊堂里的宫人都是些年轻的,既没配经验老道的嬷嬷,也没人懂这些细微的不妥,见小主喝了茶没事,便又忙着去收拾果盘,谁也没把这点插曲放在心上。敬嫔瞧着她这模样,眸中精光一闪,似是察觉到什么,却终究没说破,只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丫头方才那点不适,瞧着不像单纯贪嘴伤了脾胃,倒像是……罢了,眼下尚无实证,何必妄加揣测。见沈眉庄脸色稍缓,敬嫔便起身理了理衣襟,道:“我那边还有些事,先走了。”“这荔枝金贵,你好生收着,莫让日头晒得脱水,坏了滋味。”沈眉庄忙起身福了一礼:“恭送敬嫔娘娘。”待敬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沈眉庄回身望着那筐荔枝,眼底的欢喜又浓了几分。方才那点不适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这可是皇上亲赏的荔枝,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是恩宠的明证。她又轻轻拿起一颗,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果皮,心里头甜丝丝的:便是稍有点不舒服,能得这份圣心,也值了。廊下的风拂过,吹得窗纱簌簌作响,将她唇边的笑意轻轻扬起,像沾了蜜似的,连带着殿里的空气都甜润了几分。:()安陵容重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