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矜年视线漠然地扫过姜明的脸,短暂停留了一瞬,确定问不出什么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姜明连忙起身挽留,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是这个人第一次来见他,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有些话如果不趁现在说,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霍矜年不为所动,眉间的冰霜依旧,“没什么好说的。”
眼看男人就要转身离开,姜明急切地几乎要趴在玻璃上,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我有!”
“入狱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回忆我们一起合作过的八年,想那件事发生的前后,想有没有正式和你说过一声对不起。”
他嘴唇颤抖着,近乎哽咽地道:“如果没有,那我现在和你说——”
“对不起,是我错了。”
霍矜年脚步倏地一顿,转身的动作就这么凝固在半空,几个呼吸后才恢复正常。
他神情冷硬,反唇相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心悔过都无所谓,你后半辈子只能待在这所监狱里,这就是越过法律底线的后果,而我也不需要一句假惺惺的道歉。”
见他停了下来,而不是径直离开,姜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含着泪笑道:“不,你需要一句对不起,不然你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年长霍矜年十几岁,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个人出来单干,花费数年呕心沥血,终于一手创建了现在的世聚集团。
姜明几乎可以被霍矜年称作一声大哥,远比和那些霍家有亲缘血脉的大哥亲近得多,而他也几乎是最了解眼前人的人。
当年情形其实不像媒体报道出来的那样,或者说,被报道出来的还远远不是事情的全貌。
在和霍家的对抗中,集团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却没想霍家人狗急跳墙,直接把姜明的老婆孩子绑架偷渡到了国外,胁迫他必须偷盗来集团的核心技术,彻底背叛霍矜年才能让妻儿获救。
那时候姜明刚刚结婚没几年,妻子生了一个小男孩才两三岁,却生生被虏到了刀枪无眼的国外,绑匪惨无人性,而国内的警察多半鞭长莫及。
他当时急疯了,本想告知霍矜年然后联系警方一起救人,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但生生熬了一个通宵后,他最终还是按照那群人说的话做了。
照做,说不定妻子儿子还有生还的机会,虽然他多半在劫难逃,而如果贸然反抗,两枚枪子下去,几秒钟便再也无力回天。
如果是那时,姜明还能说出自己做出这个选择的种种理由。
比如事情紧急,他当时走投无路,只能这么做。
比如他觉得霍矜年太过执着于掰倒霍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期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比如霍老爷子跳楼那件事到底还是动摇了他的信任,让他对这个人的品行底线有所怀疑。
又比如……
千千万万的理由,其实都无法掩盖他不再相信霍矜年的本质,以至于犯下滔天大错。
很快事情败露,他逃往国外,但被抓回来之前都没能见妻子儿子一面,只好按照指示直到最后都在污蔑霍矜年,祈祷霍家人能高抬贵手放过他的家人。
被警方强制压下的时候,姜明已经绝望了。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见到风尘仆仆又惶惑不安的妻子和儿子站在门外,想要再见他一面。
劫后余生哭完一场,他才知道原来是被他背叛又被他污蔑的那个人,在集团那么艰难的时候凑出了上亿赎金稳住劫匪,以身涉险配合警方救下了他的家人。
直到那一刻,姜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想要赎罪,想要尽力挽回他带来的损失,想要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一直到终审结束,法官重重落下宣判,再到入狱服刑多年,他都没再见过霍矜年一面。
只能从妻子带来的零星消息中,知道世聚现在发展得很好,而霍家已经不成气候了。
——但至于集团总裁本人,却没有多少确切消息了。
姜明急切地趴在玻璃上,声音沙哑地道:“当时是我钻了牛角尖走进了死胡同,觉得你恨透了霍家的人,一定会不择手段只为赢取胜利,哪怕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也无所谓。”
“我当时不敢赌,我儿子才两岁,我真的……”
“你说完了吗。”
霍矜年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冰冷弧度,他眉目沉沉,凛冽眸光近乎显得尖锐。
“我知道你总有一堆大道理,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以前是说给公司里的每个人听,现在是说给自己听,是吗?”
他轻嗤一声,“如果这样能让你没那么愧疚,那么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