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两袭红袍走进大堂。
方时镜当头,面露急色:“瓦剌、兀良哈突然出兵援助鞑靼,定是被鬼力赤以‘唇寒齿亡’之理说服,既如此,岂可再一意孤行北上八百里强攻乌兰?”
“方尚书,你先不要急。”杜溪亭拉开椅子坐下,摇着麈尾道,“陆相不是亲笔写了一封信来吗?此信八成是请求增兵支援,咱们只要劝陛下召回兵马便可解燃眉之急。”
林佩端着甜汤从左侧屋走出。
方时镜立刻投去炙热目光。
林佩咽下口中的绿豆,擦了擦嘴,说道:“信封上戳的是右丞相印,不宜拆开。”
方时镜道:“信你送进宫了没有?”
林佩没说话。
方时镜唉一声,推开温迎,箭步走进左侧屋。
温迎没能拉住:“诶,方尚书!”
方时镜只用片刻就翻找到那封信,拿出来放在紫檀案上。
林佩道:“说了,谁都不许拆开。”
书吏在旁边捯冰块。
咔,喀,冰渣飞溅,雾气飘开。
“时镜。”杜溪亭看了看信封,劝道,“你还不明白吗?等这封信送入宫中,咱们再一同进谏,言明其中利害,劝陛下下旨撤军。”
林佩道:“老杜。”
杜溪亭道:“不是我要来的,你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儿,时镜非得拉着我来。”
林佩道:“若此时正开朝会,只要陛下下旨撤军,你便答应是吗?”
杜溪亭顿了顿,忽地一笑:“那自然。”
林佩道:“倘若陛下不下这道旨呢?”
杜溪亭站起来,脸色立时变化:“先前为平辽总督府运送漕粮,大家已经怨声载道,但那时没有办法,谁敢违抗北伐大计?现如今不是我等办事不力,是他们非要追杀穷寇导致朝廷被迫与整个蒙古同时开战,是他们犯了错,大好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林佩放下碗:“你是真指望让平北军撤回,还是指望拿人一个抗旨不尊的把柄?”
杜溪亭道:“我……唉,我百口莫辩。”
方时镜道:“知言,适才杜尚书说的我其实都明白,但他那不是正理。”
林佩道:“师兄请说。”
方时镜道:“京中近来盛传平辽总督府冒领军饷一事,我知道极可能是鞑靼派细作来散布的流言,但为什么事情能闹得这么大乃至五军都督府中许多军官都信以为真?其根源在于朔北之地完全被右相及其党羽占据,朝廷派去的官吏没有办法查实查证。”
林佩叹息一声。
他知道,方时镜这是说到点上了。
方时镜道:“右相北伐收复失地、治理朔北是有功,然而其任人唯亲,纵容专权,致使得利之徒沆瀣一气,吏治壅塞,上下相蒙,支用不明,核验不实,亦是罪也。”
碗边的水珠渐干。
天青釉面映照人脸。
林佩看清吏部、礼部两位堂官的想法之后,做出尽快处理的承诺,请人回去等候消息。
“大人。”温迎小心地拿起书信,“看样子风口就要来了。”
林佩起身,拍了拍衣摆:“今晚我还要再见几个人,辛苦你在此值守,天明进宫议事。”
*
入夜,即使已经宵禁,前往林府的马车仍络绎不绝。
有些人被告知左相身体抱恙谢绝外客,有些人被告知去醒园赏荷花。
醒园灯火阑珊。
檐下的铜铃在风中摇晃。
林佩看着对岸的人从曲桥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