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计划从海州绕道齐州探望叔父的,江南到京东路途遥远,得花费不少功夫才能抵达,更何况师父还要沿途应酬,秋天动身的话到海州时可要天寒地冻了,航道结了冰再没办法绕路齐州探亲。”圆娘缓声解释道,前世她翻阅历史典籍的时候,偶尔看到过相关记载,为了却师父的遗憾,她只好劝人提前动身。
“原来如此,不过沿途暑热,你们可要仔细防暑。”陈十一娘叮嘱道。
“必会的,趁着如今天气正好,多行些路才是,是以匆忙了些。”圆娘回道。
陈十一娘又无限惆怅的说道:“本以为是我们先走,没成想倒变成了你们先离开,真真是造化弄人。”
圆娘将竹篮里的点心都送给了陈十一娘,知雪在一旁替她收拾同窗们送的小玩意儿。
陈家的马车因为要给后面的马车让路,停不了太长时间,是以催着陈云谏兄妹回家。
陈十一娘忙道:“明日休沐,阿爹在西湖画舫设宴为苏公饯行,你一定要来啊。”
圆娘点点头道:“一定。”
陈家兄妹一路小跑着走了。
知雪已经将“小山”移到了竹篮中,辰哥儿的书童春砚帮两小只提着书包,一行人预备回家了。
刚一踏出门槛,辰哥儿猛然看到竹影里的宋老秀才,宋老秀才依旧穿着洗的皂缘发白的襕衫,兴许是上了年纪,脊背再也无法挺的笔直,微微向前佝偻着,像株经霜的老松。
“夫子。”辰哥儿轻声道。
此时,学堂里的孩童都走光了,很显然宋老秀才是在等着他们。
宋老秀才闻言回首,直接道:“你们过来。”
辰哥儿和圆娘乖乖巧巧的走过去。
宋老秀才低咳一声说道:“苏通判即将调迁,你二人之后再也不必来这里上学了,临行前老夫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你们。”
辰哥儿和圆娘立马执弟子礼躬身道:“夫子请讲。”
“苏遇,你乃大才苏轼之子,慧质天纵,将来科举一途对你来讲算不得难事。只是依旧要时时谨记,勤学笃志,敏行讷言。”宋老秀才轻叹道,“你可明白?”
辰哥儿抬眸飞快的看了宋老秀才一眼,知道夫子是劝他日后懂得惜言,于是拱手道:“学生明白。”
“以后,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好官。”宋老秀才谆谆教诲道。
“是。”辰哥儿恭敬道。
宋老秀才看着圆娘说道:“往后不必太过聪明,学会藏拙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
“是,夫子。”圆娘亦福身行礼道。
宋老秀才挥了挥手道:“且去吧。”
两小只恭敬退下,在仆婢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宋老秀才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流入市井再也不见了。
宋老秀才这才步履瞒珊的往家赶,边走边叹息:“可惜了,是个女孩。”
苏家上上下下都在打点行装,单是青筠馆的那些藏书两马车都装不下。
两小只回到家中,只有金猊奴是清闲的,见他们踏进家门立马迎了上来,仍是想要肉干吃,因此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
二人也要去收拾自己的行囊,辰哥儿担心圆娘忙不过来,遂跟来观棠居和她一道收拾。
拂霜、知雪在内室收拾着圆娘的贴身衣物,辰哥儿在外间帮她收敛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儿,他抱起青瓷猪下意识的摇了摇,纳闷道:“怪哉,这小玩意儿看着也不大,怎么就是装不满呢?!”
圆娘揩了一把冷汗,胡乱搪塞道:“它又不是貔貅,哪能只进不出呢?”
“倒也是。”辰哥儿随口说道。
小饕餮在圆娘的脑海里翻了个滚,继续呼呼大睡,气息翕张间吹的铜钱呼呼作响,它显然是睡在一堆铜钱推成的小铜山上。
这小铜山都是两小只悄然攒下的,只是辰哥儿不知道。
劳累了一天,用过夕食后,圆娘早早的吹灯歇下,她明明很困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头脑昏昏的。
后天就要离开杭州了,她心中缠绕的愁绪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她前世也不是杭州人,反而密州离她真正的家乡更近。
可在杭州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俨然已将杭州看做她的第二故乡。
白日宋老秀才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明白,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耀眼的女子是要招人非议的,宋老秀才是为了她好才做那般苦口婆心的叮咛,只是……她实在难以将自己托付在某个男子的后宅,靠依附男人过活,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就像踩在厚重的棉花上跑障碍赛,不知何时会跌倒,但一定会跌倒。
日子一天天过,她也会慢慢长大,渐渐脱离师父的羽翼,脱离苏家的羽翼,她得好好的打算一番,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做什么才能生活的更好?!
就这样仔细想着,她的思绪也飘到了九霄云外,渐渐的沉入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