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青年的问题得到了回答。一张泛黄的纸鹤从空中飘落,是他童年与朋友折的那只。展开后,字迹稚嫩却坚定:
>“我不记得那一推了。
>只记得我们一起偷摘王员外家的李子,你把最大一颗塞给我;
>记得我发烧时,你背着我去十里外的郎中家;
>记得我说长大要当将军,你说‘那我就做你的旗手’。
>那些才是真的。
>你犯过错,但我早已原谅。
>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你也值得被爱。”
青年瘫坐在地,双手掩面,肩膀剧烈抽动。他一生背负罪孽感,以为仇恨才是真相,却不料宽恕早已穿越生死,静静等他回头。
最令人动容的是那个婴儿的母亲。当晚,她梦见一片花海,一个小女孩走来牵她的手,笑着说:“妈妈,你会学的。”醒来时,怀中婴儿正睁着眼睛,对她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孩子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不是生理反射,而是灵魂的回应。
七日内,三百二十七个问题得到回应。有的温暖如春,有的残酷如冬,但无一例外,都是真实。有人得知父亲临终前最牵挂的是他小学作文本上那句“我想和爸爸钓鱼”;有人读到仇人死前日记里写着“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敢道歉”;还有人收到亡妻留言:“别烧我的照片,我喜欢你看着它发呆的样子。”
第八日黎明,通星井恢复平静。水清如镜,映着朝日初升。陈玄将所有回应誊录成册,命名为《答》。他在扉页写道:
>“提问本身,就是觉醒的开始。
>而得到回答,并非为了终结痛苦,
>而是为了确认:你曾存在,你被记得,你不孤单。”
此事传开,民间兴起“问魂节”。每逢月圆,人们不再仅朗读忆语兰,也开始写下心中积年未问之事,投入河中或焚于风里。有人笑称这是迷信,可陈玄知道,仪式从来不是为了骗神,而是给人一个开口的理由。
然而,风波并未止息。
半月后,一艘漆黑楼船驶入蓬莱港。船首立着三人,皆披玄袍,胸前绣金篆“禁语司”三字。为首者面容冷峻,手持玉笏,宣读圣谕:
>“近日民间妄传亡魂附体、私通幽冥,淆乱视听,动摇纲常。
>‘共感计划’暂停审查,‘回响通道’定为邪术,即刻查封。
>通星井列为禁忌之地,违者以‘引乱罪’论处。
>所有《答》之抄本,一律收缴销毁。”
渔民噤声,孩童躲藏,连忆语兰都被悄悄拔除。只有陈玄站在码头,直视来使。
“你们怕的不是亡魂,”他说,“是活人开口。”
使者冷笑:“言语权已颁,百姓可言日常琐事。但涉及朝政、伦理、生死大事,仍需经‘审言台’核准发布。此乃秩序所需。”
“所以,自由是有等级的?”陈玄问。
“正是。”对方昂首,“否则人人自称听见亡者之声,岂不天下大乱?”
陈玄不再争辩。他转身走向茅屋,取出《答》的原本,轻轻覆于忆语兰根下。然后,他提起破妄笔,在沙滩上写下三千字檄文。每一笔落下,沙粒竟自行漂浮,悬于空中,组成一篇流动的碑文。风吹不散,潮洗不去。
他朗声道:“今日起,凡欲言而不得者,可来此滩。无需身份,不论贵贱,不限内容。我替你们写,我替你们念,我替你们记住。”
消息一夜传遍四海。
翌日清晨,海边已聚数百人。有农夫掏出皱巴巴的诉状,控诉县令强征粮税;有女子含泪讲述夫家逼她溺毙女婴;有书生怒斥科举舞弊,主考官竟是文盲……陈玄一一记录,每写完一篇,便高声诵读。声音随风传远,惊起千鸟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