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聿喝了点酒,从书房最里面的书柜里,取出一盒标签都磨损起了毛的磁带。
“喀哒!”
女孩的声音划破雨幕,清澈而明亮,像雨后穿透阴霾的阳光。
那是十多岁时,住在他家隔壁的许知韵。
声线稚嫩,却夹杂着热烈和憧憬,像复苏万物的春天。
“omeetyou,mynameisZinnia。”她说。
“omeetyou,mynameisLeo。”他答。
刚来伦敦的那几年,严聿和母亲、和继父都不亲近。
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专业选的是英法翻译,学起来并不轻松。
可每次他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严聿就会拿出那个老掉牙的Walkman,带上耳机,和许知韵来一场隔空的对话。
她说:你好。
他也说:你好。
她说:很高兴见到你。
他也说:很高兴见到你。
她说:ZinniaFighting!
他笑笑,说:好的,我也会加油。
而每次听见她用英文朗读小约翰麦吉的那首《HighFlight》——
“我已挣脱大地粗粝的束缚,乘银辉闪烁的羽翼于天际旋舞……向上,向上,穿越灼热迷醉的靛蓝,我以从容之姿掠过风卷的山巅,那是云雀与雄鹰都未曾抵达的高度……”
他就会安静地听,那些负面的、沉重的情绪,会随着她起伏高昂的声音,慢慢消散。
那些她朗读过的文章和诗句,严聿几乎倒背。
那段沉寂而孤独的少年时光虽然辛苦,他还是会时常怀念,因为她的声音伴随着他,走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高峰和低谷。
只是那个曾经在卡带里陪伴着他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那些隐秘而漫长的在意。
不过没关系的。
他喜欢她,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
许知韵跟着尤莉娅,回到了她位于肖迪奇的公寓。
公寓是经济的一居室,通风条件一般,一旦有时间没人住了,空气里就会有一股积尘的味道。
等她洗完澡出来,尤莉娅点的外卖已经到了。
她把拆开的筷子递到许知韵手上,温声催促她快吃。
平日里聚在一起就叽叽喳喳的人,今天像是被抽走了魂,许知韵拨弄着面前的食物,偶尔往嘴里塞两口,吃得很是敷衍。
见她这幅样子,尤莉娅再也按耐不住,凑过去轻声问她,“你情绪不好,是因为火灾,还是因为Leo啊?”
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许知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和严聿之间过于复杂,不论是以前的恩怨,还是他假冒Dylan的事情……
哪一件说出去,都是让人惊掉大牙的程度。
许知韵实在是没有想好怎么告诉尤莉娅。
告诉她过去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那个让她心动也让她欢喜的学长其实是严聿?
那个让她愤怒也让她绞尽脑汁的骗子,也是严聿?
她不敢想那一晚的巴黎,她问他要不要做艾,而他就在和她隔着一堵墙的地方……
他一定觉得她蠢透了,把讨厌她的人当成暗恋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