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宝玲将乳牙放进冷库封存。
没想到儿时存下的东西竟然在这刻派上用场,她坐在检验室,看着警员将取样针扎进血管,鲜红的血液滴入取样瓶。耳边响起的是多年前,翁宝玲牵着她的手站在储存中心门口说的话。
她说——
“这库里存着我们宝贝的资料。独一无二的资料。以后不管你在哪,妈妈都能找到你。”
邝敏诗想着,忽然落下一滴泪。
泪滴‘噗噗’地砸在软管。
警员递纸巾:“我、这?扎疼了吗?”
“不是。”邝敏诗摇头,擦干净眼泪,“我是想我妈妈了。”
~
离开警局,雨仍下着,落在街面,洇出圈圈涟漪。她撑伞走在路上,全身松快。
坐在车里,缓慢地驶向雨幕。
二十年前,离开东湾时,也是这样的阴雨天。
她戴着围巾,挤在拥挤的候机厅。
因为大雨,很多航班延误,付晓东不停去咨询台询问什么时候能飞。
她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心里祈祷的完全和候机厅焦灼的人相反,她希望飞机不要起飞,她不想离开东湾。
越这么想,越事与愿违。
付礼诚走过来拉走她:“飞机在停机坪等候了。我们要走了。”
—
二十二年前。
邝振邦和翁宝玲闹掰后,翁宝玲先回娘家,又被劝回来。但邝振邦很少回家,回来也是吵架。
他没逼着她决定要不要送走邝敏诗。
那就拖着呗。
看谁耗得过谁。
翁宝玲愤愤不平地想。
年仅六岁的邝敏诗不知道父母怎么了,只知道视她若珍宝的父亲变了。不会带她去游乐园,不会为她煲汤,不会在下雨天带她穿着小鸭子雨靴去踩水。
邝振邦搞来一堆红绳系在她脖颈、手腕、脚踝。
说这叫锁运绳,锁住好运的。
鞋垫被塞进铜钱
,脚顶着鞋面,每走一步都磨着脚后跟,很疼很疼。但邝振邦说这叫脚底金,多踩一步,这辈子就多一个金坑。
她的粉红城堡小屋也没有了。船型床换成黑盒子,窄窄的,不能翻身。屋内摆满奇怪的雕像,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歪眉斜眼,长着牛角,马面,蛇身,比童话书里的怪物还吓人。
她哭着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家里的事迟迟不解决,尤倩雯和孩子就没法进邝家,原先她只是想在外面安个家,翁宝玲斩断她的演艺路,她下决心也不让她好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邝振邦那又哭又闹,喊着‘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真没劲’,‘早知道你是这样没用的男人,我不如和孩子一块死了,成全你’。
邝振邦被激怒,给翁宝玲下最后通牒:“要公司还是要孩子。”
“翁宝玲,做人不能太贪心。”
“送走这个孩子,你和关至逸的事我既往不咎。你要这个孩子,就退出靓诗糖果。”
邝振邦知道她会怎么选,不等回复,让梁兆文先把棺材和墓地挑好,只要她点头,马上送走这孩子。
唐秀云从两人的争吵中知道个大概,吓得心惊肉跳,跪在佛龛前,日夜祈祷。
犹豫几日,她找到邝振邦:“按说,这个家的事,我不该多嘴。”
邝振邦说:“哪的话。小时候长天花,是你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你在我家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家人了。有什么事只管放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