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说话,也没反对。苏离便拉着莫行远一起坐下。他笨拙地打开带来的画册,里面是他昨晚熬夜画的几幅卡通人物??一只戴眼镜的大熊、一只爱看书的小狐狸。
“这是我编的故事。”他说,语气难得有些紧张,“叫《不会发脾气的爸爸》。讲的是一个总吓到小朋友的熊爸爸,后来学会了用拥抱代替吼叫。”
女孩终于抬眼,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熊爸爸胸前的心形徽章。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苏离问。
女孩依旧不语,但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纸上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一句话:**“我想有个妈妈,但她不要凶。”**
苏离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发热。她将纸条小心折好,放进外套口袋,微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我会记住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车子驶入隧道,昏黄灯光交替掠过车内,莫行远才低声道:“她不怕我,是因为我看起来像坏人吗?”
苏离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是想说你长得凶?”
“我是认真的。”他皱眉,“刚才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评估危险系数。”
“可她愿意接你的画册。”苏离握住他的手,“这就够了。信任是一点一点建立的,就像我们一样。”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每周都去看小满。有时带绘本,有时带手工材料,更多时候只是安静陪她画画、拼图。莫行远渐渐学会蹲下来说话,学会克制语气中的命令感,甚至学会了用夸张的表情逗她笑??尽管大多数时候只换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第三次探访后,小满悄悄塞给苏离一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写着“给你”。那天晚上,苏离抱着枕头在浴室哭了好久。莫行远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啜泣声,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疼到无法呼吸”。
第四次见面时,小满主动牵住了苏离的手。
那一刻,莫行远站在窗边,看着阳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彻底松开了。他拿出手机,给谢久治发了条信息:**“我要休一个月假,处理家事。”**
谢久治回得很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正式申请领养程序启动后,社工进行了为期两周的家庭评估。他们走访住宅、访谈邻居、查阅心理报告,甚至连佣人都被单独谈话。最终评估会上,社工看着莫行远的档案,直言不讳:“您的过往记录显示,您曾有多次情绪失控导致他人受伤的行为。虽然近年已有明显改善,但我们必须确认:您是否具备稳定的情绪管理能力?尤其面对一个可能有创伤反应的孩子?”
会议室一片寂静。
莫行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那是他近三年来的心理咨询记录汇编,每一页都标注了日期、主题与反思。
“我不会否认过去的错误。”他声音沉稳,“我曾因焦虑发作而砸碎办公室玻璃,曾在争吵中说出‘你永远别想离开我’这样的话。那些时刻,我不是丈夫,也不是男人,而是一个被恐惧支配的病人。”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文字:“这是我去年十月写的:‘当我看到苏离收拾行李的动作,我第一反应不是沟通,而是锁门。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在爱她,是在囚禁她。’”
社工神情微动。
“但我一直在治疗,持续接受认知行为干预,学习识别触发点、练习非暴力沟通。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愿意监督我、提醒我、在我偏离轨道时拉我回来的人。”他看向苏离,“她从未放弃让我变得更好。”
社工合上文件,点头:“我们会综合考量。但有一点我很欣慰??您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问题,这本身就是成长的标志。”
离开前,苏离单独留下,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我为‘听雨屋’设立的专项基金计划,专门资助受创儿童艺术疗愈项目。我希望未来小满或其他孩子,能在安全的空间里表达情绪,而不是压抑或爆发。”
社工接过文件,认真翻阅后说:“您知道吗?很多原生家庭破碎的孩子,并非缺衣少食,而是缺乏‘被看见’的机会。您做的,正是弥补这种缺失。”
审批通过那天,春雨淅沥。苏离拿着通知书站在福利院门口,手里紧攥着那颗水果糖的包装纸。莫行远撑伞站在她身旁,低声问:“现在呢?”
“我们现在,”她仰头看他,眼里闪着泪光,“去做她的爸爸妈妈。”
接小满回家那天,屋里布置得温馨而不张扬。儿童房刷成了浅绿色,墙上挂着她最喜欢的动物壁画,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绘本和毛绒玩具。莫行远特意换掉了所有尖角家具,连茶几都换成柔软的布艺款。
小满进门时很安静,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直到看见客厅墙上挂着一幅画??正是莫行远画的那只熊爸爸,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标题写着:**“欢迎回家。”**
她停下脚步,手指轻轻抚过画框边缘。
苏离蹲下问:“喜欢吗?”
女孩点点头,声音细如蚊呐:“它……不凶。”
莫行远站在一旁,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靠近。直到晚饭时,小满突然抬头看他:“你以后……还会大声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