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惶恐,正想大声喊叫通知府中人,左肩却被轻轻拍了一下。他习惯性地往左边看去,却未见一人,惊恐未定时眼前一黑,再次倒在地上。
夜依旧静悄悄的。
宫中夜宴已散,崔焕喝得头昏脑涨,脚步虚浮地上了马车。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孟源一直同他喝酒?他是皇后的亲弟弟,自己却也不好拒绝,一杯一杯地喝了不少。
坐在车凳上,他头往旁一靠,竟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待回到府中才被马夫喊醒。
崔焕觉得困倦异常,径直往寝房里奔,却在经过书房时看到一个睡着的侍卫,瞌睡顿时被吓跑了。
他脸色阴沉地进了书房,往四处盯了盯,发现并无异样——书房中东西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瓷瓶位置依旧,那幅画也照样摆在原处,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叫人把那侍卫泼醒了打二十仗再扔出去。
守夜竟守睡着了,看来是平日里他对这些狗奴才太好了,竟叫人失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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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人静。
林玉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压下眼中生理性泛出的泪花,偏头看奚竹。
他正试图以铁钳夹断陶熹然的镣铐,手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涨,像一条蜿蜒的青蛇。眼神亦是专注无比,那里面没有平日里的笑意,却如一潭沉静的水,深不见底。
“咔哒”两声,手铐彻底断开。
陶熹然手上锁链一下摔在桌上,沉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轻松。
她眼眶登时红了,抬起那双带着伤痕的手,向两人道谢:“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奴……妾简直无以为报。”说着她便想要跪下,但被林玉稳稳扶住。
陶熹然断断续续说道:“不知父亲,中书令陶吉如何了?”
林玉将先前打探出的消息和盘托出:“令尊前年已逝世了。”顿了片刻,又补到:“走时无痛无灾,是喜丧。”
陶熹然一听此话,悲从中来,身体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眼中似有泪花闪过,但又被主人强压下去,不见痕迹。
“多谢二位。”
强装镇定的声音下,浓厚的悲伤与压抑的愤意一同袭来,如枯井下的水再通时无法阻挡地喷涌而出。
她握紧拳头,手腕上的痕迹赤裸裸地昭示着这些年的经历。
如最初那般决绝,她没有犹豫说出:“曾经我还在崔府时,偶然在崔焕桌上发现几封他与旁人往来的信。那时我已嫁了进来,只是感觉他似乎与原先表现出来的有些不同,只当是他日日笙歌,移情他人了。可我那时已有孕在身,并未多想其中因果,只怪自己眼拙,看错了人。”
“可那信没有封好,一角露了出来。我看了一眼,没想到那竟是他与别人的密信。其中一封是户部侍郎,那王识传的字迹我认识,他先天不全,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曾在我父亲底下读书,入朝为官还是我父亲举荐的。”
“那上面写着什么‘新一批的人已找来,户籍亦瞒天过海,只待进入柳楼中……’我见了心头一震,虽不明其意,但直觉让我把那些东西悄悄拿走了,包括那张崔焕写下的回信。他一向不屑收拾,桌上书信公文成山,我稍微再弄乱了些便离开了。”
“回房后我又把那信拿了出来,越读越不对劲。柳楼是新开的青楼,崔焕常去。我只以为是男人的劣根性,婚后便一览无余。可这封信说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找人打听后,才得知那楼中背地里还有一桩生意!大部分都是些……是些外地来的小姑娘。一问,全部抽泣着哭却不说话,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人说了实话。”
“她说……她是被拐子拐来的!”
陶熹然眼中有怒火喷出,回忆道:“前后串连了一番,我很快就明白,这一切恐怕就是崔焕和王识传这些人的阴谋。还有一封信,我不知道是谁的字迹,可是上面写着‘子时,于城外接应车马。勿迟’我不知道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
“我陶家人世世清白,怎能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即,我就要拿着这些信回娘家去告发他们,可是早不知晚不知,崔焕偏偏就在那时发现了丢失的信。他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出不去。许是气急攻心,我早产了。”
“后来便是你们知道的那样,崔焕谎称我难产而亡,将我囚在地下室。言语欺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从此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