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行至后山断崖处,果然见一片乱石堆中裂开深坑,冷风自地底呼啸而出,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哀嚎声。那半截石碑残存文字斑驳,依稀可辨“镇”、“煞”、“勿启”等字。
宋婉蹲下细察地面纹路,猛然变色:“这不是普通古墓,是前代天师布下的‘九幽锁魂大阵’遗迹!此处封印着一位堕入魔道的叛徒,据说此人修习逆五行之术,炼化万人魂魄成就伪神之躯,最终被七位大德联手镇压于此!”
“如今地脉震动,阵眼破损,若不及时修补,一旦封印全开,方圆百里都将沦为死域!”雷云升沉声道。
“怎么补?”有人问。
“需以纯阳道体之人,手持法器深入地穴,重新绘制核心阵图,并以自身精血激活阵基。”宋婉环视众人,“但这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
现场一片寂静。
曾慧上前一步,平静道:“我去。”
“你?”雷云升惊愕,“你尚未恢复全盛修为,且多年未曾参与阵法实战,怎能承担如此重任?”
“正因为多年扫阶,我才最懂‘守恒’二字。”曾慧看着脚下裂缝,“此阵讲究阴阳平衡,动静相济,正如我每日扫阶??左三右四,前进一步退半步,皆有定数。我虽无惊人法力,但我心澄如镜,不受外扰,正是最佳人选。”
宋婉深深注视着他,终是点头:“好。但你要记住,一旦感觉不对,立即撤出。我们宁可封印缓慢修复,也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同门。”
曾慧微笑:“放心。”
他脱去外袍,仅着单衣,手持扫帚走至坑口。众人不解,他却道:“此帚乃百年雷击竹所制,蕴含一丝天雷之气,可辟邪护体。况且……它已伴我三百余日,也算是我的道器了。”
说罢,纵身跃入深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地底深处,寒风刺骨,腥臭扑鼻。曾慧借扫帚尖端划地生火,点燃随身携带的引路灯,照亮四周。眼前是一座坍塌的圆形祭坛,中央凹陷处刻满逆转符文,正不断渗出黑雾,如同活物般蠕动。
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回忆师尊传授的《九幽正法篇》。指尖蘸血,在地面缓缓勾勒正统镇魂阵图。每画一笔,体内便传来剧痛,仿佛有无数冤魂撕咬经脉。
但他不动。
一如他在石阶上扫去落叶时的坚定。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清晨孤影、烈日汗滴、寒夜独行的画面。他曾以为那是惩罚,如今才知,那是淬炼。每一次弯腰,都是对傲慢的折服;每一次挥帚,都是对浮躁的涤荡。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他喃喃道,“不在云端,而在泥中。”
阵图完成最后一笔,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阵眼中心。刹那间,红光冲天,整个地穴剧烈震动!
封印开始逆转!
上方众人感受到大地颤抖,纷纷后退。唯有宋婉紧盯着坑口,眼中既有担忧,又有欣慰。
“他做到了。”她说。
果然,不多时,一股纯净的阳气自地底喷薄而出,驱散阴霾。紧接着,曾慧的身影缓缓升起,脸色苍白如纸,却嘴角含笑。
他回来了。
当他双脚踏上实地,整个人几乎虚脱。雷云升急忙扶住他,声音哽咽:“你疯了吗?差点就没命了!”
曾慧喘息着,望向远方初升的太阳,轻声道:“值得。因为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胜过谁而去拼命,而是为了守护什么……才选择走下去。”
数日后,齐云召见众弟子。
殿内烛火摇曳,香烟袅袅。
“曾慧。”齐云目光慈和,“你此次破劫补阵,功在社稷,本该重重嘉奖。然你心境已超脱名利,故我不赐赏,只问一句??你可愿重归内门,接任执法长老之职?”
众人屏息等待。
曾慧却只是躬身一礼:“弟子谢师尊厚爱。然弟子自觉尚未圆满,愿继续扫阶一年,待心无挂碍,再谈任职。”
齐云大笑:“善哉!扫帚在手,大道在心。吾门有你,何愁道统不兴!”
从此,青城山上多了一个传说:有一位道士,终年持帚扫阶,不求闻达,不争名分,却能让鬼神避路,邪祟退散。有人说他是隐世高人,有人说他是谪仙转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一个终于学会低头的人。
而那柄竹扫帚,依旧每日拂过千级石阶,发出沙沙轻响,如同岁月低语,诉说着一个关于放下、觉醒与回归本真的永恒故事。
山风不止,道亦不息。
扫帚未停,心灯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