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樵静静抬眼,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俊美青年,“我记得你今年毕业,为什么掺和在这群学生里?”
冯敏杰憨憨一笑,“我回学校取点资料,撞上这事,觉得有意思就跟过来了。”
“演技不过关,”裴雪樵一双凤眼淡漠疏离,如利刃般径直劈穿这人的假面,“是你撺掇他们上山的吧。”
冯敏杰圆滑笑容一僵,揉揉鼻子,“雪樵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就是某位搅风搅雨的智者。
偷瞄一眼高冷的裴雪樵,他嘿嘿笑道:“我要是知道雪樵哥你对这位老板——”
“小聪明少用。”
“好的!”冯敏杰当即挺胸立正,全然不见在学生堆里搅弄风云的本事,无人知他心里暗苦:
大哥!叫你一声哥不代表咱俩是平辈,你和我老妈才是能坐一块的人啊,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他恳切道:“雪樵哥,我就是觉着他们因为两杯饮料吵起来挺好玩,逗逗他们,真没坏心眼。”
他当然知道,否则你都站不到这里。裴雪樵瞥他一眼,摆手放过了他。
正当冯敏杰松一口气时,就听到新登上红名单的裴董事长又喊住了自己。
他苦着脸回头,“您有吩咐?”
“你妹妹好些了吗?”
听到这话,冯敏杰的面具一裂,明白这句话是真心,他狠狠揉揉僵硬的脸,低着声音道:
“还是那副样子。”
他望过山神庙一众兴致勃勃的食客,满心苦涩。
“雪樵哥您也看出来了吧,我就是、就是不高兴,凭什么这么多人为口吃的笑啊闹啊,我妹妹她、她却厌食厌到那个模样……”
一朵憨态可掬的蘑菇落入手中。
冯敏杰讶然抬头,就见裴雪樵瞳孔地震地盯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正打算宽慰性的拍冯敏杰的肩膀,却没想起蘑菇还握在手里,就这样掉在了他人手心。
只见裴雪樵一张水墨勾勒的疏眉淡目经历了怔然、伤怀、隐忍、最后归于郁闷,道了句:
“替我问好。”
用一朵蘑菇?
冯敏杰没转过弯,脑子疯狂转动着——裴雪樵这样的人物,一言一行必有深意,给一朵蘑菇问好的意图是什么,他想告诉冯家什么消息吗?
“吃完告诉我味道如何。”说这话时,能听出强烈的不舍。
所以真就是一朵蘑菇?
冯敏杰强忍无语,顿觉这个山神庙风水不对,这里的人都很奇怪,本来还打算购买食物的心思一熄,就要离开,一阵浓郁的鲜香硬生生拌住他的步伐。
有学生怅然道:“好香啊……老板又在发力了。”
瑾玉低头处理着菌菇。
春分时节的羊肚菌最肥腴,伞盖褶皱里凝着露水。山神娘娘在晨雾未散的时辰,便在溪畔山林寻觅着潮湿的苔藓,专挑菌柄粗短呈奶黄色的,菌伞对着天光能透出蜜纹的才掐断。
竹荪也讲究,选尚未破膜的雪裙,剥开腐叶时得像拆蚕丝被般轻巧,保证颗颗竹荪饱满齐整。
羊肚菌撕去菌柄,竹荪剥掉红斑顶盖,温水浸泡时撒一撮盐粒。
陶罐的水冒出白气,投两枚灰扑扑的鹅卵石——这是山民采菌传的老法子,石孔能吸附杂质。
斩成块的跑山鸡先焯水。
姜片拍裂不切,葱结系成同心扣,连同焯净的鸡块哗啦倒进陶罐,煤气灶稳定的火焰下,汤面浮起细碎的金边。
铁锅烧热,剔出的鸡油煸出焦香后,扔进蒜瓣爆锅。菌子们滑进热油时滋啦炸响,羊肚菌皱缩成金棕色,竹荪网兜兜住油珠。
急火快炒,翻几十下起锅,连油带菌扣进汤罐。
等待的时间里,瑾玉悄悄走至藏零食的柜子,捻起一根纯添加无天然的辣条,再开一罐气泡丰沛的汽水,就这样吃一口喝一口。
待空气属于山珍的菌鲜味像是不服气般愈加浓厚,她吃罢喝罢,抿着口中余韵,摇头憾道:
“零食的味道够滋味,就是杂质颇多,用人类的话讲,添加剂?”说到这,山神娘娘赶忙呸呸两声,“岂能吃了人家再说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