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偷袭!”
“哈哈哈!你也别想白着!”
瞬间,场面失控了,之前还只是本地人脸上带着些许灰印,此刻都欢笑着用手掌沾满锅底灰或特意准备的松烟混合油脂,开始往入眼能及的所有人脸上、脖子上涂抹——无论相识与否。
这是火把节另一个古老而充满祝福意味的习俗——抹黑脸。
抹得越黑,代表得到的祝福越多,能驱邪避灾。很快,广场上几乎人人都成了黑炭头,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口白牙,互相指着对方大笑。
瑾玉轻盈地避开几波偷袭,笑着跳出圈子,回到裴雪樵身边。
看到他原本清俊白皙的脸上被抹了好几道黑灰,额发微乱,显得有些狼狈又有些呆萌的样子,她大笑出声。
在裴雪樵摆出百试不灵的委屈脸前,山神娘娘及时收住笑,用手帕简单给他擦擦,途中,还身手灵活地躲过好几波偷袭。
“剩下的擦不掉,回去用水洗。”瑾玉说着,低头叠手帕,下一秒,一只黑乎乎的手指点在了她的脸颊,离开时,留下了一道黑痕。
裴雪樵收手,得意挑眉,露出些少年气来,“我在祝福你。”
“好好好。”压根不可能被偷袭却被“偷袭”成功的山神娘娘点头服输,坐回小型篝火旁,往火里扔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裴雪樵好奇凑近,“是什么?”
瑾玉神神秘秘,“等下就知道了。”
此时抹黑脸的人们快乐且累着,三三两两地围着各个小篝火坐下休息。
瑾玉拿起几根细长的树枝,拨开火堆边缘滚烫的灰烬,里面那几个圆球表皮已经烤得焦黑,有股淡淡的淀粉香弥散,还没等裴雪樵辨认出来,已经有人闻到味道,尖叫惊喜道:“洋芋!”
“对喽,烤洋芋。”
瑾玉把扒拉出来的洋芋稍凉片刻,轻轻一掰。
焦黑的外皮裂开,露出里面金黄沙瓤、热气腾腾的内芯,霎时,原始而温暖,混合着炭火和碳水的焦香加剧扩散。
“啊啊烤洋芋超赞!”
“小姑娘老吃家,这大火烤出的洋芋香得嘞。”
“呵呵,快来尝尝吧。”瑾玉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大家也不客气,围坐在一起,顾不得烫手,嘶哈嘶哈地去咬这看起来就软糯香甜的洋芋。
裴雪樵今天经历了菌子盛宴的极致之鲜,坨坨肉的粗犷豪迈,再加上几碗苞谷酒下肚,早已撑得不行。
但看着这散发着质朴香气的烤洋芋,他还是忍不住接过了半块,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下一口。
沙。
糯。
甜。
高温烘烤让洋芋的淀粉充分糊化,口感沙沙的、面面的,柴火灰烬特有的焦香风味。
没有盐,没有油,没有任何调料,就是洋芋最本真的味道。
这种淳朴到极致的美味,在经历了菌子的鲜、坨坨肉的香之后,像一股清泉,温柔地熨帖着肠胃,带来一种返璞归真的满足感。
尤其是在这热闹渐歇、篝火温暖的氛围里,分享着同一个火堆烤出的食物,滋味格外不同。
“好吃……”裴雪樵轻声感叹,又咬了一口。
然而,他今天实在吃了太多。
中午极致鲜美的菌子大餐,晚上豪迈过瘾的坨坨肉和酸汤,现在又加上这淳朴香甜的烤洋芋。
外加深山采菌、夜晚打跳的劳动量,混合着篝火持续散发的热量,多重作用下,一股强烈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他只觉得篝火跳跃的光芒在眼前模糊、旋转,周围震天的音乐和欢笑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
他坐在温暖的篝火旁,手里捧着半块香甜的洋芋,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靠在了身边瑾玉的肩膀上,就这样在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温暖和喧嚣中,彻底睡了过去。
裴雪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意识在深沉的黑暗中漂浮,直到感受到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得清凉、干净,带着高空特有的微凉和湿润,他费力地掀开一点眼皮。
模糊的视野里,是深邃如墨的夜空,繁星点点,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身下是熟悉的湿润柔软的云朵质感,在他的潜意识里,和一道身形画着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