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茗看不到这些弹幕,也懒得听033的播报。他心无旁骛,眼里只有手中有力的鼓槌,耳中只有连欢呼声都足以掩盖的轰鸣。
他的节奏并不快,却足够摄人心魄,如千军列阵,步步踏来。鼓面之上,尘封千年的厚重历史向异国展开了自己的怀抱,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风沙漫天,黄土之下,落日孤悬,战马扬蹄嘶鸣,风中旌旗猎猎。
而温执明的架子鼓如一阵轻快电流,狂风骤雨般的节拍如雨点落下,金属与马蹄相击,钢铁与长枪相触,两种不同的节奏短兵相接,铿锵如雷鸣,迸溅出无形的火花。
不知从何时开始,二者的节奏竟悄然贴合。
军鼓的节奏愈发坚定有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属于现代的金属节奏交错齐鸣,如闪电般穿梭于战阵之中,恍若金戈铁马背后压阵的雷云,为苍茫战场勾勒出更为饱满的轮廓。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钢铁丛林交叠于古代战场之上,赛博朋克的脉搏撞击着历史厚重的心跳。
在所有人眼前,两幅画面渐渐重合,在此刻完成了一场跨时代的碰撞。
弹幕越来越少,甚至有一瞬间的空屏,路演场地周围汇聚的观众越来越多,却听不见一点耳语之声。在举办茉莉节的香水之都,在人潮汹涌的中央教堂广场上,只有看似迥然相异的节奏在炸响,只有东方战场和西方雷电亲吻的余韵在回荡。
人群是死一般的寂静。
高潮骤至。
祝茗的双手高擎,举过头顶,一秒滞空过后,猝然下落。
军鼓重击,如山崩地裂,连鼓架都在微微晃动。几乎半秒之间,温执明的鼓棒跟上了节奏。
鼓点如连珠炸响,又如号角齐鸣。双鼓合击,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人群寂静了三秒,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直播间里,花花绿绿的弹幕如潮水般覆盖了屏幕。右上角的播放量以惊人的速度指数增长,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完全遮盖了画面,甚至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卡顿。
【妈呀……】
【卧槽……我已经失语了。】
【我感觉我被净化了。】
【谁说不融合的?根本没有谁压着谁好吗,是两种文明的共鸣啊!这场可以算得上我的人生livetop10了!】
【不是,情敌配合这么默契是合理的吗?他俩私下肯定练过吧?这如果没练过,那我只能用天作之合来形容了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他俩刚刚对视了有人截图吗?什么绝美相视一笑我真的疯了,温执明笑了啊!我这辈子就没见他笑过!他对白歌都没笑过吧?!】
【前面的,笑过,但都是营业微笑,刚刚笑得有点太暧昧了很难不多想……谁会这样看情敌啊……】
【温执明的眼神太纯爱了心脏受不了,小祝的回应也好甜啊,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吧,见微执祝是不是锤了?!】
现场的反响比弹幕更甚。
且不说节目组自带的修音一定程度上削薄了鼓声的厚度,现场听到的演奏本就比转播震撼许多,F国居民更不曾领略过东方军鼓的魅力,听得如痴如醉,半天都合不上嘴巴,人群中不断冒出“bravo”的赞叹,将手中的茉莉花瓣抛向舞台正中的两位演奏者。
——轰!
雷声炸响,暴雨骤至。
祝茗和温执明谁也没有躲避。他们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隔着雨帘望着对方的眼睛。
两个人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雨水划过眼角,几乎睁不开眼,撞击着胸腔的猛烈心跳与犹在耳畔回响的鼓声共鸣,奏响了狂热的悸动。
他们在暴雨中大笑。
温执明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心情,仿佛洗经伐髓,重塑筋骨。
他想,祝嘉木是对的,他不该用自己的生命与白歌对赌,不该向命运的枷锁低头,为了莫须有的过错奉上自己的一生。
他是活着的,真切地、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在暴雨的异国街头打架子鼓,因为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祝嘉木闹别扭,也应该在凌晨四点的海边看一场日出。
年少时的愿望有关H大,但更多有关自由热烈的人生。多年以来,温执明几乎忘记了少时的期许,但在二十五岁的F国街头,望着祝嘉木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愿望好像兜兜转转地实现了。
他还要染回杀马特的黄毛,戴着墨镜骑摩托在海边狂飙。
祝茗的心理活动很简单,简单到后来温执明问起他的想法,祝将军只是说“我觉得我好帅”,把人惹急眼了才肯把心声和盘托出。
在炎夏的异国街头,穿过浓郁的茉莉花香,穿过好多好多个他未曾参与的夏天,他看到了十八岁的温执明。
于茴顾不上眼神拉丝的两位嘉宾,忙着指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把怕水的设备搬到棚里,碎碎念:“完蛋,天气预报明明一周都是大晴天,怎么突然下暴雨了?这些设备都不能进水,快搭把手,等下淋坏了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