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蓉骄傲起来,于是又说起郁离的学习,说她从小到大学习都不让她操心,从小就是年级前十。
店主问:“读高中了?”
郁蓉的话题又挑起来,粗眉都扬了扬,那股得意劲分外足。
“读了,高三了都。原本在十二中读书,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现在在惠智读,还是第一!将来要去念东大学医!”
店主隐隐地打量落到郁离身上,她脸都臊起来,头忽然变重了许多,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郁蓉好似一位得胜的大将军对着士兵慷慨激昂地演说,唾沫横飞,一瞬间就高大好多。
她看她得昂着头,要抬好高才能看到。
惠智是一块活招牌,哪里需要哪里搬。
郁蓉觉得女儿给自己长了脸,叫她脸上有光,说话时红光满面,仿佛她女儿不是在惠智读书,而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成了市高考状元。
她越是这样,郁离就越觉得自卑,因为不是事实,是假的。
她小时候脑子不聪明,长大了依旧不聪明。
所以从来没有得过第一,更何况是在升学率全省第一的惠智,她在里面是倒数,尽管努力追赶,还是赶不上,勉强排在中等,完全不是郁蓉口中的班级第一。
店主脸上染上羡慕的笑,恭维着郁蓉,说惠智好啊,学医好啊,你女儿那么努力,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郁蓉还要说,她摆摆手,动作粗放,嗓门也高起来,说哪有那么省心啊,你是不知道养孩子有多难。
郁离在一边默默听着,觉得自己一再的缩小,从一米六的学生变成了一米的孩子,再然后,砰的一声,成了妈妈身上的挂件。
她日日随时带着,养护很用心,逢人便说这是我的挂件,是我的孩子,她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又在别人欣赏的目光下话锋一转,说这挂件有时候也让我愁得厉害,她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不愿意说话,那些个丑事丢人的事,就那么随口说了出来。
店主附和着说孩子都这样,长大就好了,可是看向郁离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最后,郁离扯着妈妈的衣服,勉强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她说妈妈,我们快点去买衣服,马上就中午了,我想回家拿点衣服,下午还有事。
郁蓉停下来喝口水,第一反应是问她下午去做什么,和谁一起。
郁离撒了个慌,说去市图书馆,她有点资料要在那儿查,齐雪也去。
郁蓉很放心齐雪,她们俩是她一起看着长大的,虽然中间有几年的缺失,但不算什么。
她跟店主再见,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就那么挎着包要拉郁离的手上扶梯。
郁离下意识避开了,说不高兴时不可能的,妈妈当着自己的面说那些话让她难堪极了。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妈妈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又很敏锐,她们上了扶梯,差了两个梯子,郁蓉侧身看向后头的郁离,问得很大声。
好像是郁离在无理取闹,她只是一个饱受乖戾小孩摧残的普通妈妈而已。
早上的温情转瞬即逝。
郁离觉得好多双眼都朝她身上扎,探究的轻蔑的厌恶的,众人的目光似一面照妖镜,让她抱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总之因为那一句话,她心底更加气愤。
然而脸上却是表现不出来的,她抬起眼,眼底难过快要溢出来,轻轻说:“妈妈,我没有。”
郁蓉看到后愣了下,她下了扶梯,在出口等着郁离,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妈妈,”郁离打算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去这家吧。”她主动牵着郁蓉的手来到一家服装店。
冬天的衣服很好挑的,两件基础款的羽绒服就能捱过去,一件长的,一件短的,黑色最好,袖口不会显脏。
郁离的经验很丰富,她总是这样过冬,像只小企鹅一样。
偏偏郁蓉不喜欢黑色,她们眼光不同,审美也不一样。
她觉得年轻女孩应该穿得花哨一点,总穿黑色的未免太过老气。她绕着一排衣服走过去,挑中了一件正红的短款面包服,帽子周围一圈棕色软毛,怎么看怎么难看。
郁离推手拒绝,妈妈却要她试一下。
服装店的试衣镜里,女孩不适地捋着刘海,抗拒几乎写满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