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楼,声音很轻,三两步就来到棠念意身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到她旁边。
她先前站在楼梯上时,是可以俯视棠念意的,落差三四米,那么看着人也不大,远没有离近了的清楚,偏偏坐在沙发上怎么也忽视不掉。
家主的气势威严是浸到骨子里的,像是某种香桂气,开始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侵入得彻底,才猛然发现浑身都是她的味道,怎么也去不掉。
郁离坐在沙发上,能嗅到棠念意身上的香,檀意盎然,叫她忍不住去想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棠念意待她很好,她夸她漂亮,会在洗澡后给她吹干头发,会在郁离赤着脚踩地时不轻不重斥责她一句,然后抱着她去穿鞋。
平心而论,她是很好的。
她对郁离不像是养了位情人,像是养了个女儿。
她待她就像郁蓉待她一样……像妈妈一样。
妈妈——
郁离舌尖盯着上颚,轻轻在心里念了好多遍。
她好久没见着妈妈了。
她的妈妈早半月前请假回了老家,她找了施工队去翻修房子,到了地方一看,老房子好多地方塌掉了,还漏雨,还是决定扒了重盖。
棠家并不会亏待这些努力工作的人,工资开得很高,没点人脉是进不了的,郁蓉当年是凑巧,在这儿做了三年早就攒够了女儿读大学的钱,连带着还能拿出一点搭着积蓄给家里老房子翻修重盖。
郁蓉临走时说要给郁离一个大房子,小二层,装修也按照女儿喜欢的风格来,叫郁离好好学习,等着放寒假妈妈来接她去住大房子。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些,整个人都呆呆的,手拿开晃了下也不给反应。
她这两天总这样,棠念意知道是焦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见世面前总是会害怕。
她放下报纸将人半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安抚她,郁离这会儿看着不太好,她脸色发白,手也冰凉。
棠念意摸她的手跟握一块冰疙瘩没什么区别。
“我想妈妈……”
女孩在她胸前发出一点声音,轻得要散到空气里。
她低下头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我好想妈妈……”
人在不安害怕或是无助的时候总是想找到那个人,那个唯一能给予安全感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
妈妈。
郁离情绪落点忽然变低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家,想哭,想回到老家里去,哪怕阿婆当着领居的面说她是外来户笨猴子也没关系。
她现在思维散得很快,攥到什么想什么,很快又想到了阿婆。
阿婆,妈妈的妈妈。
妈妈总说阿婆对她很好,可是郁离的印象里只有阿婆把她推出去,说她是笨猴子的画面。
那个老太太腰背都挺不直了,弓着老迈的身体,坐在墙根下指着她说的。
也许后来阿婆又说了什么,或者会有一个反转,或许会说这孩子很努力,以后陪在她女儿身边也算不孤单了。
幼年的记忆随着年数增长一点点褪色,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些。
她想了好多事,小时候就不被喜欢,长大了,喜欢她的也没有。
只是,她见着个疯子,那疯子说喜欢她,可她总是欺负她,她害怕疯子,最后却不得不仰仗她。
下午四点,外头起了好大的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郁离伏在棠念意身上不住的哭,她说她好难过,不止是想妈妈,她觉得心里好委屈。
人生前十八年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说没有人喜欢过她,她们嘲笑她,做弄她,最后又抛弃她。
棠念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说往后不会了,会有人来爱你。
她之前也说过的,郁离记得很清楚。
情绪就此打住,郁离搂着棠念意的肩膀很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吗?”
她仰面注视着家主,眼睛眨啊眨,亮闪闪的,是她迈出的一小步,期待着家主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