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她颤颤出声,歪着脑袋装着疑惑,手扶着墙面站起身,整个人笼在阴影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乡遇故知吗,还是……更坏一些的。
另一场利用欺骗堆积成的友情交换?
就像曾经一样。
郁离不知道,只是出于本能,脚步朝着杜钰然的反方向挪了些,连身体都因紧张僵硬着。
“你不记得我了?”
杜钰然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她停在原地,半米远的距离,眼光打量着郁离,试图推断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
“抱歉。”
夜风拂过,郁离穿着单薄得很,垂到小腿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她用手掩下去,轻轻回了杜钰然两个字。
她微微仰头,放到腿上的手本能攥住的裙角,另一只手摸着墙壁要往前走,越过杜钰然回到安全的房子里去。
“你……眼睛怎么了?”
杜钰然并没有纠结过多郁离为什么不记得她,她是个精益求精的演员,很自然地注意到郁离僵硬的肢体反应和她小心往前迈的步子。
继而想到,郁离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
她演过这类角色的,盲女嘛,眼睛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电影里唯一的依靠是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
算起来,她们有四年不见了,中间发生了好多事,单说她自己,从一个演员变成了制片人,偶尔在看得上的导演的作品里客串一个不重要的配角,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算得上闲适自得随心所欲。
只是,郁离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眼睛怎么出的问题呢?
杜钰然对郁离始终是愧疚的,她见证了一颗真心因她而被践踏。
分别那晚,郁离蹲在地上哭的那样伤心,还要对她强颜欢笑,说是沙子迷了眼睛。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忘不掉那天夜里她笑着哭的模样,她不断颤动着的唇角和眼角淌下的泪滴,宛如一尊瓷,已经刻烟吸肺。
以至于,在脚步迈上这条路看到尽头女孩的一瞬间,神思倏尔恍惚,好似进了梦中,看到了四年前的郁离。
所以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再走近些,才发觉梦中人是眼前人,多不可思议。
郁离摇头,当她是个迷路的陌生人,肩膀紧贴着墙,脚步不停,甚至好心为她指了路:“您往后走就能出去了。”
她的住所是单向道,只有一条路能走。
杜钰然到了这里,只是意外而已。
郁离想,意外就该掐死在萌芽之时。
杜钰然并不傻,看得出郁离对她的排斥,她看得出来她脸上的抗拒,也分得清楚她是对陌生人天然的害怕,还是已经认出了她……身体本能的“紧急避险”。
她是优秀的演员,在一段情景里演员面部的每一寸肌肉该是怎样的走向是演员的精修课。
毫不意外,郁离并不适合做演员。
她演的很是拙劣,对陌生人的第一反应一眼假,唯有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抗拒最真实。
一时间,杜钰然也不知道是要继续上前,还是伪装体面后退一步踩上郁离刻意赶人示出的台阶一走了之,当从来没看到过她。
坦白讲,杜钰然三十岁了,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也过了不成熟到想要模仿小姑娘的怯懦惊惶来演好一部戏的阶段。
所以在郁离惴惴不安地摸索着要回去时,杜钰然的内心也在挣扎。
那件事暴露之后,她坦白一切之后,羞愤难当的女孩当即拉黑删除一条龙,对她发来的好友申请视而不见。
她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郁离被发疯的棠西按在身下一阵动作,也不知道她大着胆子夜奔又被棠念意逮住,成了另外一个人笼中的鸟雀。
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好多,而且,以她的身份她的位置,怎么都是不可能知道的。
可偏偏,杜钰然心头生出一个小小的芽,两瓣豆芽大小的叶奋力顶开坚实的泥土,说她想知道。
四年里不是没有试图联系过郁离,逢年过节发的祝福就是证据,当然,换来的只是一串红色感叹号。
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在自己践踏了对方的真心以后。
多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