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来了贵人(14)
许棋华站在几步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许明月把知了放回树上,转身行礼:“二姐。”
……她其实不太愿意碰见几个姐姐。
“你倒清闲。”许棋华缓步走近,目光挑剔地扫过许明月,“躲在这里,可还记得马上祖母的六十整寿?”
“……记得。”
“记得就好。”许棋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前年你献的那方手帕,绣工如何,众人有目共睹。祖母的体面,不是给你这般糟践的。”她刻意顿了顿,让那“糟践”二字显得格外刺耳。
许明月脸上发热。
“今年非同小可。”许棋华微微倾身,“今年太子殿下在咱们家里要参加,祖母的至交,宫里的赵嬷嬷也要亲临贺寿。赵嬷嬷是太子的乳母,身份何等尊贵。父亲再三严令,此次寿宴不容半点闪失,丢了许家的脸面。”她的目光如针刺向许明月,“你这身打扮,还有你那些……小家子气的物件,若是在赵嬷嬷面前露了怯,惹得她不快,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许明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棋华见她知晓厉害,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暮色沉沉,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布帛,严严实实地笼罩下来。
许明月盯着二姐许棋华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婆娑的树影之后,直至那抹鲜艳的裙角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
进去前,她脚步在洞口微不可查地一顿,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洞内那个清冷的身影。
他依旧那样坐着,白衣胜雪,仿佛连洞内的昏暗都因他而沉淀了几分,不染尘埃。
“……”她无声地抿了抿唇,
“那是你二姐?”九殿下平静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你祖母寿宴是何时?”
“还有一个月。”
许明月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开心时,眉梢眼角都跳跃着光,轻快的语调如同鸟儿振翅欲飞;不开心时,整个人便沉静下来,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此刻,她便是后者。
她蹲下身,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洞边长出的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细长的草茎在指间缠绕、断裂。
“殿下,天色也晚了,要不今日回去吧。”她的声音低而闷得像是快要落进湖里的石头。
许明月回到海棠苑,刚进来就碰见翠竹端着托盘出门:“姑娘,姨娘让你进去一趟。”
“娘,找我做什么?”许明月打起精神,推门走进母亲陈婉兰的房间。屋内陈设简单,药味和线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走到床边,在床侧的矮凳上坐下。
陈婉兰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透着病气。她摸索了一会儿,从枕头后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用半旧红布仔细包着的东西,郑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放到许明月摊开的掌心里。
许明月疑惑地打开红布,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金长命锁!虽然样式简单,但分量不轻,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娘?你又私下做绣活了!”
“拿着。”陈婉兰按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明年你就及笄了。这个……是娘的一点心意。明日祖母寿宴,你把这个献上去。虽然比不上你姐姐们的贵重,好歹是金的,又是长命锁,寓意好。希望能……能让老夫人念着点好,以后……多关照你几分。”
她话不能说这么长,说了便开始咳嗽,没说出口的是,希望能为女儿将来的婚事添点微薄的底气。
许明月摸着那光滑微凉的锁面,再看到母亲熬红的双眼和手上新增的针眼,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猛地冲上鼻尖,她紧紧攥着那小小的金锁,只觉得它重逾千斤,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
陈婉兰道:“娘没有别的,就只希望你好。听娘的话,好好讨好老夫人。”
那枚小小的金锁,仿佛化作了千钧巨石,沉沉地压在许明月的心头,令她辗转反侧,半夜都不得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