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有时会让许明月恍惚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是那种人站在高高的酒楼上,凭栏俯视芸芸众生,带着冷漠与疏离的目光。
又或是看着街角乞丐为争夺几枚铜板而厮打时的,那种带着一丝残忍趣味的目光。
就像她第一天踏入许府时,迎接她的就是这样的目光;当她怯生生走进学堂,迎接她的也是这样的目光。
祖母放下茶盏,淡淡道:“用膳吧。”
之后几年祖母的寿辰,她便再未被唤来过。
许明月半夜抱着琵琶,在门口走来走去,脚尖踢到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进黑暗里。
她几次将手放在门上,却又迟疑地缩回。
没听见琴音。
不知九殿下醒还是睡着。
忽地,一缕极轻、极清冽的琴音,如同寒泉滴落深潭响起,许明月眼神一亮,敲了敲门。
刚敲第一声,护卫开门,抬眸看她:“进来吧。殿下在等你。”
许明月走进去,看向九殿下。
“殿下。”许明月行礼。
“你还在记挂你祖母寿宴之事?”
许明月怔了怔,她其实是睡不着来学琵琶的,但——没想到殿下看出来了。
她承认:“嗯。明月让殿下烦心了。”
“过来。”九殿下让她到近前坐下,“有何准备么?”
“一个长命金锁。”许明月说。陈婉兰那日没去,她不知道就算献了长命锁跟各位姐姐的寿礼也是相形见绌。
“不必献它。”容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解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宫内的人什么没见过,这次你若献金银反而俗气。”
“那献什么?”许明月茫然,她们什么都没有。
“你的琵琶,”容修转向她的方向,语气平淡无波,“我教你一首新曲子。”
容修拨动琴弦:“就弹这首《松风吟》。寿宴之上,寻个时机,为你祖母和赵嬷嬷弹奏一曲。”
许明月愣住了:“……弹琵琶?”她抱紧琵琶,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提议。献艺?在赵嬷嬷面前?
“我……我琵琶只学了一个多月,技艺粗陋,实在……实在不算很好。”许明月声音低低地,她不想再出丑了,那次寿宴出来,连丫鬟都笑着看她。
“我知道。”九殿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仿佛她所有的顾虑、所有的不足都早已在他的洞悉之中。他的声音沉静如水:“你听我的。”
许明月抬头,这句话,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她心中从未有过的涟漪。从来没有人给过她任何建议或指引。
陈婉兰只是耗尽心力、掏空自己,一遍遍叮嘱她要讨好、要逢迎。可每次她的讨好、逢迎带来的都是……羞辱,以至于她会对这种场合产生恐惧,更害怕见到她们。
可此时此刻,看着九殿下沉静的面容,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压倒了所有疑虑。
九殿下从未骗过她,也从未害过她。
就算、就算九殿下错了……也不要紧的,肯为她出谋划策就很好了,肯鼓励她就很好了。
许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洞内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也注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用力点头,眼神在昏暗中亮起微弱的光:“好,明月听殿下的,一定用尽全力学。”